第 6 章 東風有信(六)(2 / 3)

楊寂將兩份信都收了起來,說道:“我今日到大慈恩寺,聽聞不日太後要攜幾位公主往寺裏去禮佛,興許清原公主也去。你可有熟人,也放我進去瞧一瞧?”

“瞧什麼?”

楊寂嘿嘿一笑,“瞧瞧清原公主是否貌若無鹽,才令戴申寧肯被陛下降罪也不要娶她。”

曹荇乜他,“要真是,你待怎的?”

“真是的話……”楊寂作勢歎氣,然後對曹荇擠了擠眼,“吹了燈,都一樣!勸郎君忍一忍,日後多納幾名美妾就是了。”說話間,外頭仆從來報,說牛車已經備好,楊寂精神一振,叫人將榻下幾箱金銀送上車,要往馮家去了。

曹荇頗有些擔憂地送他到門口,叮囑道:“馮家是郎君嫡親的娘舅,你說話須有些分寸,莫得罪了他們,回去公主必定要責難。”

楊寂聞言也愁眉苦臉,說道:“要不你去?”

曹荇忙擺擺手,“這傷陰騭的事,我做不來,還是你請吧。”

楊寂“嘁”一聲,跳上車轅,走了幾步,才想起懷裏的蒸梨,又折回來塞給他,說道:“吃吧,好東西。“然後急匆匆地去了。

到了馮家,果不其然,楊寂那話一出口,馮父罵娘,馮母喊冤,鬧得闔家鬼哭狼嚎,楊寂苦不堪言,被馮家仆從一頓亂棍打出家門,抱著腦袋逃出老遠,這才稍稍喘口氣,心裏直呼倒黴。捂著臉走至北裏,想要上去吃幾杯酒止痛,抬頭見那旗亭靠窗的位子上,兩名年輕人正並著頭說話,一個是鄭元義,另一個卻不認得。

楊寂心裏一動,抬腳便往旗亭樓上去了。

鄭元義與姚師望說的正起勁,聽店家稱楊寂拜見,他一時半會,也沒想起來楊寂是哪個,隻隨意擺了擺手,仍舊和姚師望暢談。

楊寂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他晾在一旁。便是在溫泌帳下,武寧公主駕前,也沒受過如此冷遇。他心中冷笑,也不出聲,悄然立在旁邊,卻豎起耳朵聽鄭元義與姚師望說話。

傾聽了片刻,他便忍不住要笑,原來這兩個人在聊書法。姚師望口若懸河,說起諸家所長,傳世名帖,真是如數家珍。鄭元義頻頻點頭,眼裏卻明顯茫然了。半晌,他終於不耐煩,打斷姚師望道:“我身邊有名小黃門,想要教習他寫字,不知該臨哪個帖好?”

姚師望道:“不知這位中官多大年紀?”

“有七八歲,識好些字了。”

姚師望了然,說:“七八歲,那腕力是弱了些。”他隨手拿起一隻筷子,沾了茶水在桌子上點一點,示意給鄭元義看,“初學者,多有臨靈飛經的,鄙人倒覺的不好,靈飛經用筆如煙波縹緲,牽絲遊絮,舉重若輕,極難駕馭。中官不如教他臨【玄秘塔】,柳體剛勁,極易入門。”

姚師望說的那些話,鄭元義有大半是聽不懂的,但柳體兩個字卻記得極牢。默默記誦數遍,他心領神會,笑問:“不知姚公臨的何帖?”

姚公二字聽得姚師望誠惶誠恐,又有些飄飄然,他說:“鄙人臨的帖甚雜,行、草、隸、篆皆有涉獵。近來寫飛白多些。”

楊寂心裏一動,徑自上前,接過姚師望的話說:“某自外鄉來,聽聞先帝嚐好飛白,近些年京都已經不時興了。如今因為徐相公主持春闈,士子文人都一概改書行楷了。”

鄭元義扭頭一看。因那日在留邸夜色深沉,他又醉眼朦朧,因此有一會竟沒人出楊寂來。沉默片刻,才一拍桌子,笑道:“楊別駕!”請楊寂來上座。

姚師望原本聽他是外鄉人,頗有些看不上,忽見鄭元義如此,忙堆笑,叉手對楊寂拜了一拜。三人各自落座,推杯換盞之後,姚師望酒意上頭,有些得意忘形,自詡道:“行楷,那自然不在話下。在下書的行楷,便是相公本人,也看不出和他的有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