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疏桐流響(九)(1 / 3)

溫泌雙手掐腰,立在杏樹下微微喘氣。杏花像春雨般繽紛落下,他低頭一看,樹下被土半掩埋的有一枚成婚當日撒的銅錢。他撿起銅錢,將上頭依舊鮮豔的紅纓解下來,拂了拂上頭的塵土。

一聲輕響,軒窗半敞。

溫泌回頭一看,桃符的身影從窗前一晃,知道是吉貞起來了。她晨起後的程序是十分繁瑣複雜的,要沐浴盥洗,勻麵理妝,調香弄粉,貼花鈿,點麵靨。晨光直直照進軒窗時,她才慢吞吞坐在銅鏡前,拿起一枚扁金臂玔,又一枚白玉的,兩相對比,有些猶豫不決。

“殿下,”桃符示意吉貞看窗外,“駙馬在外頭看你。”m.X520xs.Com

吉貞把臉別開,眼睛也不肯抬一下,說道:“把窗放下來。”將扁金臂玔戴在手臂上。

桃符走過去便要下窗,眼前一道白影如劍,擦著袖子掠過。桃符嚇得臉色都白了,驚呼道:“殿下小心!”

吉貞手裏的白玉臂玔“叮”一聲落在案頭,側首一看,卻見一枝杏花,恰如一支羽箭,不偏不倚,穩穩插進銅鏡旁那隻瓶口不盈一寸的窄口梅瓶裏。顫動的花瓣被震落,花枝上係的紅纓垂在青瓷瓶身上。紅、碧、白三色映襯,清麗秀雅。

桃符奔過來一看,咋舌道:“駙馬的準頭真好。”

吉貞心有餘悸,將杏花拈起來看了看,往外頭一瞥,見溫泌一臉自得地走過來。她將杏花又丟回梅瓶裏,嘀咕道:“討厭。”

“奴還當是有人放冷箭。”桃符走到窗口埋怨,“駙馬,你嚇死奴了。”

溫泌手臂支著窗欞,對吉貞笑著提議:“咱們改日比投壺吧?你肯定投不過我。”晨光被他遮擋,溫泌的半邊側臉金燦燦的,睫毛上好似也沾了晶瑩的水汽。

“不比。”吉貞不自覺嘟了嘟嘴,“你成日在校場上練箭,怎麼比得?”

“今天休沐最後一天了,咱們幹點什麼呢?”溫泌興致勃勃地琢磨著,問吉貞,“你們在京都都幹什麼?”

“這個時節,踏青遊園,去唐昌觀看玉蕊花,勤政樓上瞧百戲,打馬球,放風箏,打秋千。”桃符替吉貞答,她如數家珍,“可多啦。”

溫泌問道:“你們公主最愛做什麼?”

桃符嘴巴一張,眼睛轉了轉,笑道:“奴說不上來,駙馬自己問呀!”作出忙碌的樣子走開了。

溫泌隔著窗,含笑看著吉貞。

仲春時節,天光正好,吉貞有些心動,朝外頭張望了一下,眼皮又耷拉下來。“不想出門。”她百無聊賴地撥弄了一下梅瓶裏的杏花。

“別老悶著,出去吧。”溫泌不解其意,又催促了一句。

吉貞一看他那滿臉無辜的樣子就莫名生氣。聽桃符的響動,已經遠去了。她皺了一下眉頭,對他招招手。溫泌把上半身探進來,吉貞在他耳邊小聲道:“我……”終究靦腆,她換了個隱晦的說法,“……腿疼。”

溫泌瞬間明白過來,他眼睛一亮,要笑,又忙忍住了。滿臉的眉飛色舞壓不住,他甚而有些得意,“不妨事,我執轡,帶著你。”

“不去。”他越高興,吉貞怨氣就越大,“從京都來的路上都騎馬,我膩了。”

她巋然不動,溫泌有些掃興。難得還有一天清閑,憋在府裏,他嫌悶。丟下新婦出去遊樂,大概吉貞的人都要罵他不體貼。猶豫了會,他對吉貞道:“腿疼,叫桃符替你按一按。”算是盡到了慰問之責,轉身就想走。

“郎君。”包春立在內院門上,對溫泌道,“容將軍傳口信,有事找郎君。”

“可叫容將軍進來說話。”吉貞突然說了一聲。

溫泌本來順勢要走,他腳步一停,回首看吉貞。

“將軍說,衙署裏的諸位郎將都在,請郎君過衙署詳談。”包春好似早得了容秋堂叮囑,忙加了一句。

吉貞正要完妝,她橫執畫筆,從眼角至頰側,輕輕一勾,兩道斜紅,如新月,如血痕,初看怪異,再看豔麗逼人。聽見包春後一句,她將畫筆往妝奩一放,她對溫泌微微一笑,頷首道:“駙馬慢走。”不見絲毫獨守空閨的幽怨。

溫泌思索了片刻,便跟著包春走了。

“桃符。”吉貞喊了桃符,對她使個眼色。

桃符隨之出門,不多時,趕了回來,對吉貞道:“殿下,說是鄭元義今早去了衙署,被那些兵士打了出來,連敕書也被奪走了。”

“鄭元義此刻人在哪?”

“他興許是不敢回來,人還在衙署。”一路同行,朝夕相對,桃符對鄭元義也有了些同在異鄉為異客的惺惺相惜,她有些焦灼,“殿下要不要去看一看?那些都是不講道理的粗人,就怕他們欺負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