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貞胳膊已經脫力,抖抖索索把布纏在手上,費力地往上爬。
溫泌在後,她一慢下來,他就托著她屁股往上推。
水漫到蒙山下時,水勢已經緩了,雖然水位在持續上漲,親眼看見了洪水,兩人倒也不那麼緊張了。吉貞生怕開口要泄氣,隻顧咬牙爬山,溫泌半晌沒聽見她的聲響,他輕輕笑起來,握著刀在她腰臀上不輕不重抽了一記,取笑道:“你是晚上沒吃飯嗎?跑了幾裏地就成這樣半死不活的?”
她晚上是沒吃飯。可吉貞不敢承認,免得他要大發雷霆。
悶頭爬了一陣,她實在是爬不動了,倚著半腰上的樹杈,轉身費力地說:“我在這裏等著,你先去興龍寺調度人馬。”
溫泌“嗤”一聲,他也累了,說話聲音自然低柔下來,“你泡在水裏等?”
水位已經不漲了。吉貞環顧周遭,指著旁邊一株大樹,“你扶我爬到那顆樹上。”
“胡說八道,”溫泌道,“你一個人會犯困,一困,手一鬆,會落水淹死。”
吉貞覺得他在危言聳聽,“你能不能別管我了?”興龍寺裏怕還有幾千人在美夢正酣呢。
“我不管你誰管你?”溫泌不耐煩地示意,“手給我。”吉貞鬆開樹杈,身子朝他一傾,腳下一滑,她“哎喲”驚叫一聲,順坡溜下一截,被溫泌眼疾手快撈住了腰帶,提著氣把人扯回來。
“沒用。”他嘀咕著,摸到吉貞後背的衣衫都濕透了,他把自己外衫脫下來塞給她,長刀挎在腰上也嫌礙事,都解下來讓吉貞拿著,“我背你,”他叮囑她,“你別亂動,刀拿好,有深草攔路,或者野獸逼近,就砍它。”
“什麼野獸?”吉貞不禁握緊了刀,提心吊膽地問。
“野兔、野鹿之類的吧。”溫泌漫不經心地舔嘴唇,“砍了回去燉著吃。我餓死了。”
吉貞略覺寬心。見溫泌要來背她,她遲疑著沒有動。她知道他也累得夠嗆。
“快點。”溫泌催促她,抬頭看了看天色。山高林密處,星宿更亮,月影垂落,後半夜了。
吉貞不敢再耽誤,伏在他背上。他背上的汗被夜風吹得冰涼,吉貞側過頭,把臉頰貼在他背心。舉起手中的刀,在月光下觀察刀身上的錯金銘文。
可以懷遠,可以柔逋。
如風靡草,威服九區。
這是古之利器,名冠神都啊。她的指尖在他脖頸上一捺,抹去了一滴流下的汗。
負重爬山,姿勢別扭又費力,溫泌被她摸摸捏捏的,倒沒什麼旖旎心思,隻憤憤地罵韓約,“我這輩子還沒這麼狼狽過,混賬韓約……”他罵著又笑,“讓他在水裏泡一宿也好,免得渾身糞味,熏得死人。”
吉貞問:“韓約人手不足,你怎麼不調彌山來?”
“彌山有別的事。”溫泌簡單地一句,就不再開口了。
到了興龍寺,溫泌連夜召集所有人馬,帶齊輜重糧草,俘虜降兵,轉移到山高處。翌日晨起,蒙山腰平坦處紮了數百營帳,山間霧氣散盡後,逐漸露出晉陽城全貌。
此時的龍城,已經漂浮在洪水之上,煙波浩渺,人畜伶仃。伏汛以來被攔截在上遊的湯湯河水,正如白龍輕輕擺尾,將整座城甩得殘破不堪。
外城牆昨夜被韓約炸斷了地基,又被洪水衝擊,坍塌了一麵城牆,盧燧已經整夜號令守兵將缺口堵上,並集重兵在此把守。韓約率領幾百士兵,劃著木筏在周圍遊蕩了一會,見強兵難克,也便撤退回了蒙山營寨。
“等幾天,等洪水退了。”韓約回來與溫泌商議,“先浸後涸,到時候城牆不攻自破,守兵會夾雜在流民中不戰而逃。”
溫泌點頭。
韓約走到帳外,張望了一下,回來目視溫泌,“殿下不在?”
“她去歇著了。”溫泌說,昨夜爬山,吉貞兩隻手被磨得破皮流血,醫官來敷了藥,恐怕她這幾天都懶得動彈了。他心領神會,對韓約道:“有話但講無妨。”
“是。”韓約放下帳簾,走回來對溫泌道:“今早我乘木筏在城外轉悠,從水裏撈起一個外地人,看服色似乎是宮裏的寺人,懷裏還有敕旨。”
溫泌將卷軸接過來,這製書是被包在黃絹裏的,因此還沒有被徹底泡爛,溫泌一麵在案上攤開,問韓約,“那宮人在哪?”
“淹死了,順水飄走了。”韓約道,看著溫泌讀製書,見溫泌眉頭攢起,他不由問:“裏頭什麼消息?”
溫泌慢慢把詔書卷起來,“陛下敕令,命我見此詔書,立即率全軍進京勤王。據說是戴申矯詔,以受召勤王為由,派朱邪誠義領大軍十五萬南下,欲犯京畿。”他停下來,盤算了一會,忽然冷笑,“大概是戴申唆使佞臣在陛下耳中鼓噪,陛下因我無故攻打晉陽,大軍滯留河東的事很不滿。”
“朱邪誠義率十五萬人馬犯京畿?”韓約也急了,湊近溫泌,“難道戴申意在京都,不在河東?”
“也可能是聲東擊西。要是奉詔將全部人馬調往京畿,豈不是被調虎離山?”溫泌擰眉思索,對韓約道:“你即刻書信給秋堂,問問他情況。”
“是,”韓約往外走時,眼睛還在看他,“萬一真是朱邪誠義率大軍犯京畿……”
“寡不敵眾,讓秋堂退避三舍。朱邪誠義是要和三輔叛軍混戰,還是進京都燒殺搶掠,都由他。”
韓約張大了嘴,一時心思複雜,不知該說些什麼,最後應了一聲,“好。”要出門前,他回頭正見溫泌把那浸了水的製書撕得稀爛,最後投進鐵釜下的火堆中。水汽迎上火舌,發出“滋”一陣絕望的輕響。
溫泌對韓約做出一個禁聲的手勢,“別傳出去。”他特意指了指旁邊吉貞的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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