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中名伎姚方子,這幾年她隻存在於韓約的幻想中,以至於她走進來,對他行禮,和他致意時,他腦子裏還暈暈乎乎。她斂衣盈盈下拜,他隻覺得她像天仙,像神女。她開口說話時,又化作一片雲,一縷香。籠統的,他隻感覺她穿紅著綠,十分鮮豔,顧不上研究她的長相,又認為她貌美異常,無人能及……
說了一堆不知所以的話,吃了幾甌沒滋沒味的茶,韓約總算從雲霧中落到了實處。一時詞窮,他探過頭問:“娘子來此,有何貴幹?”
姚方子暗自鬆口氣。敷衍了半晌韓約,她早沒耐心了,可又不敢表露出任何厭煩之意,她虛偽地笑,“妾聽聞將軍克複晉陽,特來恭賀。”
“多謝娘子。”韓約挺著肚子哈哈一笑,順便瞧了瞧外頭的天色。
天黑了,他半點正事沒幹,和一個女人在這裏磨了許久的牙。名伎見識過了,美是挺美,說話也好聽,可是軍中禁止狎妓,還有溫泌在,他不敢放肆,遂握著刀柄,作勢要請她走人了,“多謝娘子美意……”
姚方子趕緊道明來意,“妾聽聞,徐郎君近日成了將軍座上賓?”
“徐郎?”韓約摸不著頭腦。他一時想不起自己身邊有哪個人姓徐。
“徐履光……”姚方子提醒他。
“徐采!”這些日子,韓約完全把這個人忘得一幹二淨。他先是意外,繼而目光在姚方子那張脂紅粉白的臉上一停,漸漸回過味來——這個女人打著慰問自己的旗號,卻隻為了徐采這個階下囚。
“他呀……”韓約鼻子裏哼了一聲,施施然坐回椅上,把腰刀往案頭一擱,愛答不理地說:“我有些日子沒看見他了,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在晉陽。”
姚方子一僵,意識到自己這是得罪韓約了。她咯咯笑著,款款走到韓約身側,一隻手軟柳似的搭在他的椅背,另一隻手捧起茶甌,輕輕一轉,眼睛一勾,“今夏以來,河東頻遭天災人禍,若非將軍神武,誅殺賊首,晉陽百姓到此刻還深受其害。奴為百姓,以茶代酒敬將軍。”
韓約低頭一瞥,這婊|子披帛落了,露出羅衫半掩的肌膚,黏黏糊糊地要往自己身上蹭。眼睛再一抬——剛才被姚方子兜頭一瓢冷水,他冷靜了,理智客觀地品鑒了一下姚方子脂粉掩蓋下的真實相貌。
結論是,其實也不怎麼地。眼大無神,嘴小局促,滿身濃香熏得死人,其實還不如他自己家的黃臉婆。
可見世人不過人雲亦雲,盲目追捧罷了。
一想明白,韓約頓覺索然無味,一胳膊肘把人推開,待要把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轟走,轉念一想,又猛然揪住領子把她拎了起來,陰沉沉地問:“你怎麼知道徐采在我這裏?”
姚方子被韓約揪著領子,粉麵對冷臉,她感覺到他刀出了鞘,隱隱的血腥氣在鼻端繚繞,她咬緊微微打顫的牙關,明眸一睞,嬌笑道:“自然是有人跟奴說的,奴在河東官場交好的人,隻比將軍多,不比將軍少。”
“你見他幹什麼?”韓約板著臉,任她往自己耳朵眼裏吹氣。
“奴仰慕他。”姚方子一臉嬌羞,幽幽歎口氣,“聽說探花郎淪為將軍階下囚,奴聽說後,茶飯不思,心如刀絞……”
不知羞恥。韓約不屑地想。
鬆開姚方子的衣領,他“當啷”一聲把刀扔回鞘裏,一臉正色對姚方子道:“見他可以,要送吃喝還是陪|睡都隨你。要是能說動他為我所用,重重有賞。”
姚方子綻放笑容,斂起羅裙深深下拜,“謝將軍。”
韓約瞟一眼她那喜出望外的臉,去外頭傳了一名士兵過來,“領她去見徐采。”離得遠,姚方子聽不見,韓約低聲又叮囑了一句,“盯著,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都一一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