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朱旗曳日(十七)(2 / 3)

那道星光轉瞬即逝,溫泌留意到時,恰是它消逝的那一刻。他也有些不太確定。

賊星。他突然想。

須臾垓下賊星起,歌聲繚繞淒人耳。

四麵楚歌,不是吉兆。

“把所有人都叫起來。”溫泌登時臉色微變,命令韓約。

韓約連喝帶罵,將熟睡的眾人叫醒,命都穿起鎧甲,背上箭筒。眾人這些日子被隴右軍滋擾,日夜不能安睡,又兼嚴寒,被韓約這一催促,都苦不堪言地爬起身來。韓約皺眉看了一圈,走回溫泌身邊。

“要是這些賊兵再佯攻,我就……”韓約握著刀,深惡痛絕地。

忽然他話音一停,張大嘴望天,“不是流星!”又一道星光自對麵峰頂飛至晉陽城的方向,韓約如夢初醒,“是響箭!”他看向溫泌,“這次是來真的?”

“是。”三更半夜發響箭,絕非佯攻。溫泌一腳將地上的長刀挑起來,淩空抓穩,飛快地說道:“敵軍要攻上山,布置弓箭手。”

睡意朦朧的眾人聽聞敵軍夜襲,頓時睜大了眼,手慌腳亂披上鎧甲,占據高處嚴陣以待。僅存的篝火也被滅了,夜間山林中的空氣仿佛突然凝滯。韓約在前方聆聽了一會動靜,匆匆趕回來,對溫泌道:“敵軍沒有點火把,夜色太重,弓箭手看不清。”

這是要趁黑摸上山,近身肉搏了。韓約舉頭一看,自那幾發響箭之後,雲層便遮蔽了月亮,山間伸手不見五指。

“敵眾我寡,不可近戰。”韓約壓低聲音,“怎麼辦?打還是退?”

兩人說話間,山間已經有了明顯的響動,大概是兩方的士兵狹路相逢,動起手來,呼喝聲不絕於耳。溫泌和韓約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心裏一凜——他們睡夢之中,早有信號傳至晉陽,這邊還沒來得及調兵遣將,布置防守,敵軍已經攻上山了。

“退。”此刻沒時間懊悔了。一確定隴右軍確實已經逼近山腰,溫泌當機立斷,“把人全部撤回來,往山下衝。”

“好。”韓約旋身衝入士兵中,令收拾弓箭,立即列隊,五千人摩肩擦踵,攢成一股,以此衝擊山腳把守的重兵。

“天泉,鎧甲!”敵軍的聲音已經近在咫尺,韓約忙著撤兵,疲於奔命之際,見溫泌不準備往山下衝,反而往興龍寺裏走,他慌忙拎著一件胸甲追了上去。

“拿火箭。”溫泌立在寺院之中,沉聲道。

“你要火燒興龍寺?”韓約一震。

“這裏屯的糧草,不能留給戴申。”一旦下山,就不會再回來了。整座大殿,堆滿了糧食、柴草、硝石、硫磺,韓約看得肉痛,溫泌胳膊肘把他往旁邊一推,站在寺門口,挽弓掣箭,嗖嗖輕響,箭如流星,興龍寺大殿轟然陷入火海。

“著火了!”隴右軍大喊著往興龍寺湧來。

“走!”溫泌扯了一把韓約的胳膊,兩人貓腰貼著牆角離開山寺,飛奔至隊伍中。“天泉,鎧甲!”腿甲頭盔都顧不得了,韓約將胸甲往溫泌的方向一丟,大吼一聲,當先往山下疾衝而去。

這五千精兵,穿甲的穿甲,沒有甲的用被褥胡亂一裹,故技重施,如猛虎一般挾裹著山吼奔騰而下,山腳把守的隴右兵高舉火把,抬頭一看,見對方齜牙咧嘴,窮凶極惡,一副要撲上來拚命的樣子,不得已硬著頭皮迎戰,雙方短兵相接,不到片刻,被雲中兵撕破羅網,突圍而出。

徐采趕到之時,隻來得及收拾殘局,雲中兵死傷亦有,但不多,寥寥幾百人。

興龍寺的大火已經蔓延到了山林中,濃煙滾滾,山頂的夜空被林火染成赤紅。

戴申在這赤紅的天光下,臉色有些陰晴不定。

狹路相逢勇者勝,一者為擒敵,一者為搏命,防守不住也不稀奇。可連興龍寺的糧草都被一把火燒盡了,真是可惜他這些天為放信號守在山上不眠不休。徐采咬牙,問戴申:“使君剛才觀戰,看見溫泌了?”

戴申搖頭。從穿戴和號令眾人的姿勢中,他隻認出了韓約。“無妨,”戴申昂首道:”還有伏兵,靜待佳音。”

“使君覺得,溫泌會逃回範陽嗎?”徐采問。

“不會。”戴申道,“他逃回範陽,就等於把河東拱手相讓,溫泌應該不是這樣的人。”

徐采深以為然。兩人在山下沉默地站著,林火擴散,濃煙襲來,徐采用袖子捂著嘴,咳了幾聲,“使君,避一避吧。”

“不行,”戴申奇異地執拗起來,一連受挫,讓他對溫泌的興趣前所未有的高漲起來,他猛然轉向徐采,眼眸閃亮,“去澮川。”

“翼城?”

“溫泌不會逃回範陽。晉陽方圓百裏各縣邑、關卡被我軍把守,幾千人馬斷了糧草,你說他會在河東坐以待斃,還是會趁機偷襲?”

戴申率軍深入河東,隴右的糧草,是通過渭河、黃河、汾河,走漕運到臨汾,屯於依河而建的澮川。徐采也精神一振,“他會去澮川截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