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朱旗曳日(十八)(1 / 2)

溫泌掣出長刀。冰冷雪白的鋒刃,如銀龍出水,嗡嗡吟唱。

河畔霎時安靜下來。雲中兵見主帥被困,洑水逃到一半的,都折返身回到岸邊,上千號人,如臨大敵地佇立在河岸,從旁掠陣。隴右軍也不禁放下了弓箭和刀槍,退出幾步,留給二人。

熊熊的火把燃了起來,照得河畔恍如白晝。

“別放箭。”戴申拔出刀,對身後的副將們道,“我要生擒他。”他緊握刀柄,刃尖劃破夜色,虛空對著溫泌胸口一指——主帥輕易不會親冒矢石,單打獨鬥,更是平生僅有。戴申自問並沒有必勝的把握,恰是這種未卜的命運,令他異常得興奮。

一興奮,他話就多,“被你自蒙山走脫,我在澮川,等你兩日……”

“住口。”溫泌惜字如金,冷冰冰一句話把他打斷。

戴申不再廢話。肩膀一沉,雙腕力貫刀刃,尚未提臂,眼前雪光疾墜,刀尖已經劈到眼前。戴申在澮川以逸待勞,溫泌激戰初歇,可戴申舉刀相格,“咣”一聲脆響,火花迸射,他被震得虎口一麻,刀柄險些脫手,這才意識到自己托大,穩住身形,揮刀斜砍。

“好!”隴右軍中爆出一聲喝彩。火把在黑壓壓的人群中竄動,周圍一圈的火光,跳躍著連成一道光暈,刺得人眼前發花,瞬間難辨東西。

溫泌前方是歡呼鼓舞的隴右士兵,後方澮河滾滾,退無可退,隻能在方寸間騰挪。喝彩聲中,戴申刀勢越急,力沉千鈞。雙刃相接,凜然威光,近在咫尺,溫泌眉睫一顫,沉沉盯一眼刀刃後戴申的雙眼,矮身旋臂,暴起截他雙脛。

戴申受驚退避,溫泌微汗的手攥緊了刀柄。剛才一擊竭盡全力,他的右臂虛脫了,溫熱的液體沁出袖管,自手腕無聲落地。

自蒙山往下衝時,他沒有穿臂甲,右臂被亂槍搠中,傷還未愈合,這會又迸裂了。手臂抖得快握不住刀,他不露聲色,把刀換成左手。

他穿黑,短襖又在河水中浸透,看不出染血。戴申直起腰,一手持刀,另一手將鎧甲解開,丟到旁邊。幾十個回合過去,他也汗濕了衣衫,睫毛浸在水汽中。

解了鎧甲,頓時渾身輕鬆。

“你沒穿甲,我也不穿。省的你輸了,要怪我勝之不武。”看出溫泌力竭,戴申穩操勝券,笑著抹了一把下頜的汗。刀尖一揚,他穩如泰山,邀溫泌來攻,“放心,我不殺你,我要生擒你。”

手臂上的傷血流更急。溫泌緊攥了一下拳。血腥氣衝鼻,眼前陣陣發暈,隴右軍的火把上火星亂竄,畢剝輕響,溫泌徐徐喘氣,對戴申展顏一笑,慢慢說:“戴玉箴,欺世盜名之輩,人都以他萇弘化碧,誰知道他賊心賊肝,行將不臣,被先帝以鴆酒賜死?”一呼一吸,都牽扯著傷口的劇痛,他以刀撐住身形,免得踉蹌,嘴上還要逞強,“哈哈,賊父賊子,惡已貫盈,你在京都那年,早該死了,這是哪裏來的冤魂孤鬼,短命孽畜,在人間為禍?”

“他受傷了!”徐采先有所察覺,一時激動,不怕死地衝上前來,“使君,別受他所激,先擒拿賊首,河東垂手可得!”

“你!”冷不防溫泌以腰帶臂,雪刃驟起,一刀刺向徐采麵門。在興龍寺探頭探腦,到了隴右軍中多嘴多舌,溫泌當初沒殺了他,快悔斷腸子。棄了戴申,他凶惡地撲向徐采,“長舌婦,我要先割了你的舌頭。”喵喵尒説

風聲刺麵,險些連嘴被豁開,徐采汗毛直豎,為求自保,脫口喝道:“放箭!”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兩軍頓時大亂。戴申有令,不得殺死溫泌,隴右軍亂箭如雨,射向溫泌背後的士兵。雲中兵背抵澮河,無處可逃,死傷大半。耳邊慘呼聲頻傳,溫泌心煩意亂。

一念之誤,不隻自己危在旦夕,連累得雲中兵也白白喪命。簡直愚蠢。

一刀驚走徐采,溫泌欲退,戴申見他後撤,也顧不得什麼單打獨鬥的話,厲聲道:“別放他走!”疾衝而上,攔住他退路,兩人短兵相接,“鏗”聲乍起,溫泌右臂脫力,長刀飛落河中。

戴申被他剛才那一番話奚落得怒火萬丈,手腕一振,橫刀刺入溫泌腰側。刀尖掣出,獻血飛濺。又一刀往胸口便搠。

溫泌眼前一黑,被旁邊副將拚命扯著肩膀一拖,避開戴申刀尖,重重倒地。

“使君,“徐采怕戴申要狠下殺手,忙提醒他,“別殺他,用他引韓約來!”

戴申猛然收住刀勢,搶上幾步要去抓溫泌,被那副將飛撲上來,一腳將溫泌踢下澮水。戴申雙腿被副將死死抱住,腳步一滯,探身抓了個空。

戴申大怒,一刀將副將搠死,奔至河畔。他不會水,隻能看著溫泌混在雲中兵屍首中,被波濤卷起,順流而下。

“去河裏撈。”戴申大喊一聲,命會水的士兵跳河去打撈溫泌,其餘人等沿河畔往下遊去搜尋。徐采在旁老實等著,待戴申大發脾氣後,才走過來道:“溫泌落水時已經昏迷,定要淹死了。待屍首打撈上來之後,可隱瞞消息,隻說將他生擒,誘韓約來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