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滹沱鏖兵(1 / 2)

這是一場以人力對抗天道的博弈,誰也不知道這場暴雨會持續多久,但風雨之中朱棣與姚廣孝的身影卻如同兩尊鐵鑄的塑像,牢牢將蠢蠢欲動的三軍將士釘在原地。就在朱棣幾乎要在風雨的吹打之中站立不住時,風雨忽然退去,一束日光撕裂雲層,天地都在明晃晃的白光之下變得模糊不清,有如神跡。

姚廣孝緩緩起身,聲如洪鍾,對三軍將士道:“自古飛龍在天,必有風雨相從!王府的青瓦墮地不足為懼,這預示著殿下要用上帝王的黃瓦了!”

眾將士以“威武”齊聲高喝,海潮般的呼喊聲中,朱棣望著姚廣孝顫抖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了個奇怪的預感。大師的軀體其實早已疲憊不堪,全然由某種強烈的執念支撐著沒有倒下,而待到執念化解的那一天,也許便是這具軀體油盡燈枯之日。

建文元年八月初,長興侯耿炳文所部主力兵馬抵達真定,在滹沱河南北兩岸布下營寨,

滹沱河起於山西,穿太行山脈而過,收於北直隸,是真定府以北的防禦屏障。據探馬來報,燕軍主力仍在北平一帶集結,尚未有南下跡象,似是決心要在北平城下與朝廷大軍尋求主力決戰,但耿炳文卻本能感到燕軍的動向有不尋常之處,因此,有意控製大軍行軍速度,主力沿著滹沱河展開,並派遣先鋒兵馬九千人進駐雄州,以觀察燕軍後續動向。

是夜,征虜大將軍大帳之內,副將李堅頗為興奮。當前的態勢對官軍而言無疑極為有利,除開駐雄州的九千先鋒以外,尚有近兩萬兵馬在北平府周邊監視燕軍,而後續十萬大軍則緩緩推進,不出意外的話,朱棣的活動範圍將會逐步被朝廷官軍封死在北平周邊。

起先,李堅還擔憂燕軍會效仿前元之事,在北方諸省流竄作戰,若真如此,官軍想要剿滅燕軍無疑要費不少功夫。可眼下燕軍竟然主動放棄機動優勢,對官軍的步步緊逼無動於衷,在李堅看來隻存在兩種可能:要麼燕軍軍紀敗壞,其組織力已經低下到,無力執行長距離機動作戰,要麼是燕軍過分自信,以為可以背靠北平堅城對抗朝廷天軍。

但是,無論是哪一種,李堅都並不在意,因為以燕軍這樣一支成分複雜、缺兵少糧的臨時拚湊之師,怎麼看也絕無可能正麵戰勝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官軍。燕軍若是願意在北平城下等著,那自然是極好之事。若無意外,這場荒唐的藩王之變,這幾日便可宣告終結。

李堅將心中的推演說與耿炳文聽,六十五歲的老將耿炳文臉上卻並無欣喜之色,在他如同斧鑿刀刻一般滄桑的麵容之上,李堅所能看到的隻有憂愁和不安。

耿炳文沉聲道;“太安靜了。”

李堅一愣,試探著問道:“將軍,此話何意呀?”

一旁的左軍都督顧成輕聲歎了口氣,正色道:“老將軍的意思是,戰場太安靜了,原地等待朝廷大軍來討伐,這絕不是燕王的慣常的戰法,戰前本不該如此安靜才是。”

李堅不以為意道:“這有何說不通的?燕軍不過是在以逸待勞罷了,他們以為我軍遠道而來,必然疲憊不堪,而他們又背靠堅城,以為有所依仗,自然無所顧忌。”

顧成無奈地苦笑了一下,繼而道:“李將軍自己想一想,這說得通嗎?我等討逆大軍,乃是在大明境內作戰,各州府皆受朝廷調度,全力為我軍轉運糧草物資,所謂遠道而來又從何說起?對方又憑什麼以逸待勞?”

李堅疑惑不解道:“是啊,這不正說明燕軍目光短淺麼?”

顧成直視著李堅的雙眼,感慨道:“將軍,再仔細想一想,連你我都能料到這一點,堂堂燕王會料想不到麼?那可是北出長長上千裏,蕩平北元十萬大軍的昔日北地柱石,戰略眼光會如此淺薄麼?”

李堅聞言沉默下來,又將目光轉向大帳內的輿圖之上,看了許久,李堅隱隱發現問題所在。

李堅皺眉道:“這輿圖是不是多年未曾重繪?我昨日巡視營寨,所見滹沱河走向,與圖上標注並不一致。”

沉默許久的耿炳文輕輕敲了敲案台,淡淡道:“滹沱河在洪武二十年,曾有過一次改道,河道向北移動了近五十裏,此事應是尚未在圖中明確標明。”

顧成低聲道:“在下倒是聽聞,燕王身邊有個擅長畫輿圖的謀士,此人明麵上是那慶壽寺的住持,私底下卻是慫恿燕王起兵的頭號逆臣。早些年,曾被已故的宋忠都督抓了現行,可叫那妖僧一番花言巧語,將宋都督蒙騙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