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主,我願回顧、講述你對我的仁慈,並以此表達我對你的感激。希望你的愛使我脫胎換骨,讓我的屍身說:“主,誰能與你相比?你除去了我的枷鎖,我要向你獻上歌頌之祭。”我將敘述你是如何解除了我的枷鎖的,希望敬仰你的人們聽了我的話,全都說:“願主受到上天下地的稱頌;他的聖名偉大而神奇!”

你的話我已牢記心田,你已在四麵保護著我。我已確信你生命的永恒,雖然我尚且“像鏡中看物,隻能看個仿佛”;但我對於萬物的來源、你的永恒本體的所有疑慮已經一掃而光。我不需要更確切的信念,隻希望它更加鞏固。我的短暫的生命仍然處於飄搖不定之中,我的心需要掃除陳舊的積澱;我已經喜歡上我的“道路”、我的救主,隻是還沒有勇氣向著坎坷的道路踏步前行。

你啟發我,讓我知道應向西姆普利齊亞努斯請教。我覺得他是你忠心的奴仆,在他身上顯現著你的恩寵。我聽說他幼時就虔心侍奉你。這時他年事已高,他一生信守你的道路,我知道他具有豐富的經驗和廣博的見識,事實也的確如此。所以,為了走你的道路,我願意請求他解決我的疑難問題,請他根據我那時的心境,教給我正確的方法。

我看到教會中人才眾多,各有各的進修方式。我現在已經厭倦我在世俗社會中的生活,這生活已經成為我的累贅。我從前追名逐利,現在名利之心已無法使我容忍這麼沉重的奴役了。因為我熱愛你的溫柔純厚和你幽靜典雅的住所,我對以前的世俗之樂已經不屑回首。但我對女人還是左思右想,難以忘懷。使徒並不禁止我結婚,盡管他勸我們更能上進,希望人人都能像他一樣。不爭氣的我卻選擇了比較方便的途徑;隻因為這件事,我就被其他一切打擊得頹廢沮喪,種種顧慮使我難堪,因我既已受到婚約的束縛,對於我不想承擔的其他重擔也必須與夫婦生活協調而加以適應。

我曾聽到真理如此說過:“有些人為了天國而自閹;可是誰能領受,誰就領受吧!”“那些不知道天主的人,都是愚昧的人,因為他們隻是看到賞心悅目的東西,但卻認識不到事物的來源”。我已經掙脫了這種愚昧,已能高出常人一籌,從萬物的證據中找到你天主,我們的創造者,找到你的“道”,與你同在的天主,與你同是僅有的天主,你因他而創造了萬物。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不可恕的人,“雖然他們認識到道,但卻並不把它當做天主去光耀他,感謝他”。我也曾陷入這種謬誤之中,是你的手把我挽救出來,把我安放在能治愈疾病的地方,因為你對人們說過:“誠實就是智慧”;“不要自作聰明,因為如果誰自作聰明,誰就是愚蠢”。我已經找到了“光明的珍珠”,我本來應該變賣所有一切而將它買進,但我卻還在猶豫不決。

耶穌受割禮

我去拜見西姆普利齊亞努斯,就蒙受你的恩寵來說,他是當時主教安布羅西烏斯的授洗者,安布羅西烏斯也像對待父親一樣敬愛他。我對他講述了我所犯錯誤的曲折過程。他聽說我讀過一些柏拉圖派的著作,這些著作是由當時已經去世的羅馬雄辯術教授維克托利努斯譯成拉丁文的,我曾聽說維克托利努斯在去世前不久皈依了基督教;當時西姆普利齊亞努斯向我祝賀,因為我沒有涉獵其他滿紙胡說的形而下的哲學著作,而柏拉圖派的學說,卻用各種方式表達了天主和天主的“道”。接著他鼓勵我仿效基督的謙恭,這種謙恭的品德是“瞞著明智的人而向純潔之人啟示的”;他又向我述說維克托利努斯的生平事跡,他在羅馬時和維克托利努斯非常要好;我將他所述說的記錄下來,因為這事能使我們興奮地歌頌你所賜予的恩寵。這位維克托利努斯,年高學博,精通各種自由學術,而且批判過許多哲學著作,當時高貴的元老們多出自他的門下,因為他對教育作出了巨大的貢獻,所以贏得了舉世矚目的最大榮譽:人們在廣場上立起他的紀念像;可是直到那時候,他還敬奉偶像,參加羅馬貴族和民眾們舉國若狂的褻瀆神聖的淫祀,如奧賽烈司、各種妖神和犬首人身的阿努俾斯,他們曾和“涅普頓、維納斯、密納發對抗”交戰;羅馬打敗他們後,反而向他們致敬!年邁的維克托利努斯多少年來用他驚人的口才充當他們的保護者,但他毫不遲疑地成為你基督的奴隸,而你的泉水下的嬰孩終於引頸接受謙遜的枷鎖,俯首接受十字架的恥辱。

主啊!“你使諸天下垂,你親自駕臨,你一接觸山,山嶽就會生煙”,你是以何種方法進入這樣一個人的內心之中呢?

虔誠的信徒祈禱耶穌的歸來

西姆普利齊亞努斯說,自從維克托利努斯讀了《聖經》以後,他就特別用心地鑽研基督教的各種書籍。他私下對西姆普利齊亞努斯誠懇地說:“你知道嗎?我已經是基督的信徒了!”西姆普利齊亞努斯回答說:“除非我看見你在基督的教堂中,否則我不相信、我也不可能認為你是信徒。”他就笑著說:“那麼牆壁也能讓人成為信徒了!”他多次說自己是信徒,西姆普利齊亞努斯多次作相同的答複,而他也多次重複牆壁的笑話。事實上他是害怕得罪朋友們,害怕得罪那些自滿的魔鬼崇拜者,害怕他們從巴比倫城上,正如從未被天主砍斷的黎巴嫩的香柏樹梢上仇視他,並打擊他。可他經過深思熟慮,仍然堅定了自己的信念,他擔心自己害怕在人前承認基督,基督也將在天主的使者之前不承認他;他認為自己用你的“道”自卑自賤的事跡是恥辱的,而對於自己效法傲慢的魔鬼,舉行魔鬼的淫祀卻不以為恥,這種行為真是荒唐透頂。所以他對荒誕之事就無所惶懼,而在真理之前則深感慚愧不已。所以突然對西姆普利齊亞努斯說:“我們一起到聖堂中去;我願意成為基督徒!”西姆普利齊亞努斯自稱這事使他感到意外,於是就不勝歡喜,隨他去了。他學習了基本教義後,很快就請求接受使人再生的“洗禮”;這件事在羅馬引起了轟動,教會隻會感到歡快。驕傲的人們看到了則感到咬牙切齒,怒不可遏;但是,主啊,為你的仆人,你是他的希望,他已不再理睬那種虛妄欺詐的瘋人了。

最後信仰宣誓的時刻來臨了。在羅馬,誓文有固定的格式,凡是即將接受洗禮的人事先需將誓文銘記心中,到時候站在高處,向眾位教友朗誦。那時神職人員請維克托利努斯采用比較隱秘的方式,但凡比較羞怯的人常常可以采用這種方法,但維克托利努斯寧肯在神聖的群眾之前表達自己的獲救。他覺得他所教的雄辯術與拯救無關,仍然公開講授,無懼在瘋狂的人群麵前發表自己的看法,那麼又何必害怕在你馴服的羊群麵前宣布你的言論呢?於是他上台宣誓了,聽眾認識他的,全在相互指稱他的名字,帶著低低的讚歎聲,但是有誰不認識他呢?在皆大歡喜中,可以聽到勉強抑製的歡呼:“維克托利努斯!維克托利努斯!”大家一看見他登台,忽然爆發了歡天喜地的情緒,但很快就平靜下來,都全神貫注地傾聽著。他充滿信心,朗誦著真實的信仰誓文。大家都想擁抱他,把他迎接到自己的懷中。確實,大家都用敬愛和歡樂的雙手去擁抱他。

美善的天主啊!人們對於一個絕望的靈魂從極大的危險中獲得拯救,比起一直有得救希望或隻是遭遇平常危險的靈魂,更會感到快樂,這種心情是從哪裏來的呢?你,仁慈的父親,你“對一個罪人的悔過,也比對九十九個無需悔過的義士更為高興。”我們懷著莫大的歡喜,聽到牧人找到迷途的羔羊,高高興興地扛在肩上歸去,和婦人在四鄰相慶中將找到的一塊錢送回你的銀庫中一樣。讀到你家中的幼子“死而複生,失而複得”時,我們也為之高興流淚,來參加你家庭的盛大慶賀儀式。這是你在我們心中,在具有聖潔之愛的神聖天使心中所得到的歡樂,因為你是永恒不變的,你永遠注視著所有有始有終、變幻莫測的事物。

人們對於所愛的東西失而複得,比從未失去更感到快樂,這種心情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呢?很多事例證明這一點,一切都提出證據,呼喊說:“確實這樣”。戰勝的首領舉行凱旋儀式,假如不戰,就不會有勝利;戰爭中越是危險,那凱旋時也就越覺得快樂。航海者受風浪的顛簸,受翻船的威脅,都戰戰兢兢地等待與波浪為伍,卻忽然風平浪靜,逝去的恐怖換來了此時的狂喜。一個親近的人生病,脈博顯示出他病勢危及,期盼他好轉的人們,心中和他一樣生病。等到病勢減輕,雖然元氣還沒有恢複,尚且不能行走,但人們感受到的愉快絕非他從未患病、健步行走時所能感覺到的。人生愉快的心情,不僅來自突然的、出人意料的情況,而且也來自預定的、自找的煩惱。如果一個人不先感覺到饑渴,就不可能享受到飲食的快樂。酒鬼先吃些鹹澀的東西,引發舌根的不爽,然後飲酒時就能歡暢地消除這種苦味。習慣規定訂婚後不馬上結婚,讓未婚夫經過一段時間的向往,成婚後對妻子就會更加溫存。

對可恥的、卑鄙的樂趣是這樣;對許可的、合法的歡樂是這樣;對最誠摯的、正當的友誼也是這樣;甚至對於兒子的“死而複生、失而複得”也不例外;不管哪種情況,事前憂慮越重,那麼所得到的快樂也就越大。

主,我的天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你對你自己而言是永恒的快樂,而你周圍的被造物也以你為快樂。但為什麼自然界的一部分有逆順消長的不同?是不是上到九天,下至黃泉,前至太古之初,後到世紀之末,天使之尊,蟻蟲之賤,從第一運動到最後運動,你都安排著各式各樣的美妙事物以及所有合理的進程,使它們各得其時,事物一定都有這種情況嗎?的確如此,你高於九洲,你從不遠離我們,可是我們要回到你身邊是多麼地困難!

主,請你喚醒我們,召喚我們,陶冶我們,提攜我們,讓我們心悅誠服,讓我懷著熱烈的心情向你追述。不是有許多人從比維克托利努斯更深的愚昧黑暗中重返你身邊嗎?他們接近你,就得到光明,受到照耀;得到了光明,也就得到了成為你的子女的權利。這些人的事跡不像維克托利努斯為大眾所了解,知道的人也不像那樣興奮。因為大家喜歡他,所以大家也更加高興,彼此之間能夠同聲相應,同氣相求。為此聲名顯赫的人能提攜人們趨向獲救的恩寵;他們是先知先覺者,別人自然會效仿他們的做法。為此,比他們更先進的人,自然也會感到極大的興奮,因為他們的快樂並不止是為了少數有名望的人。

在你的居所,絕對沒有等級高下的區別。你反而挑選了世上的弱者,讓那些強有力的人深感愧疚,選了世上低賤的人和世俗認為微不足道而視若無物的人,而讓有名無實的人歸於消失。”但你是通過使徒中最小的一位的喉舌說出上麵這些話的,他戰勝了總督保羅的驕傲,讓他接受你的基督的約束,成為天地主宰的庶民;他為了紀念這一偉大卓越的勝利,樂於把自己的原名掃羅改為保羅。正如敵人對某一人控製得越厲害,並且利用這人進而控製更多的人,那麼敵人在這人身上遭到的失敗也更加嚴重。大人先生們,因為自己的聲望,更是成為受敵人控製的目標,敵人正可利用他們來控製更多的人。你的孩子們想到維克托利努斯的心從前怎樣被魔鬼所控製,被視為牢不可破的堡壘,魔鬼利用他的口舌作為銳利的弓箭,射死了多少人,而現在目睹我們的主你征服了這個力士,收繳了他的器械,洗煉之後,成為“合乎主用,準備盛置各種善事”的寶器,不是更應該歡呼雀躍嗎?

你的仆人西姆普利齊亞努斯將維克托利努斯的故事講述完後,我一心一意想仿效他,這便是西姆普利齊亞努斯講解這個故事的動機。他又附帶說,猶利安帝在位時,命令禁止基督徒教授文學和雄辯術,維克托利努斯遵照律令,寧肯放棄胡說八道的教席,也不願放棄你“使嬰兒的唇舌伶俐善辯的‘聖道’”。我覺得他的運氣不亞於他的毅力,隻因他會把所有時間貢獻給你。我歎息地企望著這樣的閑餘時間。我並不受別人意誌的約束,但我自己的意誌竟像鐵索一樣約束著我。敵人控製著我的意誌,把它打成一條鐵鏈緊緊地將我捆綁,由於意誌敗壞,一旦產生了情欲,屈從於情欲,逐漸成為習慣,習慣不曾消除,就變成自然了。這些關係的鏈鎖———我稱之為鐵鏈———把我緊纏在疲憊的奴役中。我開始萌生的新的意誌,就是無條件為你服務,享受你天主,享受唯一可靠的樂趣的意誌,還沒有足夠的力量去壓服根深蒂固的積習。如此我便具有了一新一舊的雙重意誌,一個屬於肉體,另一個屬於精神,彼此交鋒,這種矛盾分割了我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