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蟲!蝗蟲!”
我的主人立刻臉色煞白,就像突然獲悉某一災難似的,我們趕緊跑到屋外。剛才這宅院裏還是那麼寧靜,但十分鍾之內,到處都響著匆忙的腳步聲,含混不清的話語聲,夾雜著剛睡醒的人在忙亂中弄出的響聲。仆人們都在前廳就寢,他們從前廳的蔭涼處衝出來,抓起棍子、木叉、門閂,以及所有隨手能抄起的金屬器具,使勁敲著銅鍋、水盆、炒鍋。牧羊人吹響了放牧的號角。還有人吹起了海螺、獵號。頓時這極不協調、甚至有些恐怖的嘈雜聲響成一片,從鄰近村鎮跑過來的阿拉伯婦女,嘴裏噢噢地喊著,這尖聲喊叫將那一片嘈雜聲蓋了過去。看來常常隻需巨大的噪聲,空氣中音波的震顫就能把蝗蟲轟走,不讓它們落下來。
但這些可怕的昆蟲到底在哪兒呢?在那熱氣蒸騰的空中,隻見一大片密集的赤褐色的雲團從天際處飛來,就像帶著雹子的烏雲,發出暴風雨來臨時在林中聽到的呼嘯聲,這就是蝗蟲。它們展開幹爽的雙翅,密密麻麻成群地飛過來,盡管我們不停地高喊、使勁轟,但這蝗蟲雲團繼續往前飛,在平原上投下一片巨大的陰影。它們很快便飛到我們頭頂上,在這雲團的邊緣處,瞬間生出一個毛邊,出現了裂縫,一些清晰可辨、褐紅色的蝗蟲落了下來,宛如驟雨中最先落下的冰雹,接著這一大群蝗蟲全落下來了,像雹子似的劈裏啪啦落在地上。那一望無際的田野即刻蓋滿了蝗蟲,有的大蝗蟲竟有手指那麼粗。
於是,滅蝗行動開始了。碾死蝗蟲發出的聲響真是難聽,就像在碾碎稻草。人們用釘齒耙,用鎬,用犁拍打著蝗蟲,似乎在翻動這層移動的土壤。但越打蝗蟲好像越多。它們那高高的後肢纏在一起,一層一層地湧動著;最上麵這一層蝗蟲絕望地跳躍著,跳到馬鼻子底下,馬拉著犁在幹著滅蝗這件奇特的工作。農莊的看家狗以及附近村鎮裏的狗都紛紛跑到田裏向蝗蟲猛撲過去,瘋狂地踩著蝗蟲。這時,兩個阿爾及利亞步兵連,吹著號角趕來幫助不幸的移民,滅蝗也換了一種方式。
士兵們並不去拍打、碾死蝗蟲,而是點燃長長的導火線來燒它們。
滅蝗行動搞得我筋疲力盡,蝗蟲的惡臭讓我惡心,我慢慢地往回走。農莊裏的蝗蟲幾乎和外麵的一樣多。它們通過門縫、窗縫、壁爐洞爬進來。在細木護壁板的邊緣處,在那被啃得不成樣的窗簾裏,蝗蟲有爬著的,有從高處落下來的,還有來回飛躍的;白牆上也爬滿了蝗蟲,黑壓壓的一片,顯得極為醜陋。還有那總也除不去的臭味。晚飯時,水也無法使用了。蓄水罐、水池、水井、養魚池都受到了汙染。夜晚,盡管仆人已在這間房裏打死了許多蝗蟲,但在我的房間裏依然能聽到家具下麵發出的窸窣的湧動聲,這種鞘翅類昆蟲的撕裂聲竟與豆莢在炎熱的天氣裏爆裂開的響聲相似。這一夜我依然無法入睡。況且,農莊周圍的人都沒睡。在平原上,火焰依然貼著地麵在燃燒著。阿爾及利亞步兵仍在繼續滅蝗。
第二天,當我像前一天那樣打開窗戶時,蝗蟲已經飛走了,但給這地區造成的毀壞真是慘不忍睹!花沒有了,草皮也光了,到處黑茫茫一片,植物被啃得精光,大地塗炭。香蕉樹、杏樹、桃樹、橘樹隻能通過光禿禿的樹幹才能分辨出來,但它們已沒了那嬌媚的風采,正是那簌簌飄動的樹葉才使樹木生機勃勃。大家都在清洗盛水設施,清洗蓄水罐。農工們在翻耕土地,以消滅蝗蟲留下的蟲卵。每一寸土地都要翻過來,精心地被打碎。看著這條條充滿汁液、白白的樹根暴露在一片狼藉的沃土上,真讓人心裏難過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