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山海之戀 黃河已沸騰(3 / 3)

是的,當一種情懷和一種情誼融入血脈之後,它便會升華為割不斷的情愫。而編織成情愫的正是一個個具體的鮮活的人的行為與情感,人的行為與情感的緣由,則是人內心的感受與體驗後所迸發出的一種能量。

中宣部表彰的閩寧對口扶貧協作援寧群體中的赴寧人員中,有一批是支教、支醫、支農的誌願者,他們在寧夏貧困地區的出現,並沒有被冠名,然而他們的身影和精神其實比冠名和聳立的一座座豐碑更讓寧夏人惦念與銘記。

我讀到一位叫傅文超的老師所寫的一段文字:

支教的時間很快過去了,返回福建那一天,自發來到火車站送別的學生的眼淚打濕了我的心,那一聲聲的哭泣、呼喊,多年來一直刻在我的腦海裏,清晰而深刻,難以磨滅。在我看來,學生們樸實真摯的感情無與倫比,那是我一生中取之不盡的財富,這是任何榮譽都無法比擬的。那榮譽證書隻是對自己的一份肯定,真正吸引我兩次踏上寧夏的土地到同心支教的,是那一雙雙明亮的、充滿求知渴望的眼睛,是那份朝看日出、暮聽蟬鳴、享受教育帶來的快樂的同時,也堅守的這份不變的教育夢想,以及不曾改變過的對教育事業的癡心……

像傅文超這樣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第四次赴寧夏支教、支醫、支農的福建人何止幾個、幾十個,而是幾百、幾千人,有人去了一年、兩年,甚至希望永遠地留在寧夏……這是為何?我這樣的問題向他們提出後,這樣的人會坦然而又深情地告訴你:因為我們愛上了寧夏,因為這裏是我們新的家鄉……

你對此將無顏再問。你隻有對他們致敬和禮讚。

養羊人在羊場裏自建的跑道上驅趕灘羊“跑步鍛煉”

馬國林還對我講,寧夏本地產品有三大寶:土豆、枸杞、灘羊肉。這“三寶”以前多少也是有名的,但內地市場並不大聽說,甚至很多內地人還以為這“三寶”是甘肅或陝西的!“但自從有了我們的掛職幹部之後,‘寧夏三寶’這些年名氣傳遍神州大地,這你感覺到了嗎?”

還真是。老馬的話也讓我腦海中不免泛起北京市場上近幾年寧夏特產猛增的強烈印象。

“鹽池的灘羊肉簡直就是極品!”到鹽池采訪,一頓純正的灘羊肉,讓我這樣平時不愛吃羊肉的人一下上了癮,那種口感、那種肉質,吃一口便有放不下的感覺,讓我從此改變了對羊肉的看法。而在同心一位百姓家,老鄉親自給我泡的一杯枸杞茶讓我陶醉了好半天——“那才是神仙茶!”

我知道,鹽池灘羊從過去二三百元一隻到現在可賣到三四千元一隻,其價格和品牌影響力像火箭飛上了天一般飆升,這與福建掛職幹部的拚命“吆喝”不無關係。至今,鹽池人民依然清楚地記得高國富、張學勇等一個個“福建縣長”的名字,更記得這些縣官是如何帶著他們上京城、下福建、走深圳,去推銷鹽池灘羊肉的。曾經在廈門街頭出現過這樣一幕:一家經營灘羊肉的飯店,消費者為了吃上一盆灘羊肉,需要排隊等候三小時。“好菜不怕等,吃了賽神仙。”廈門人這樣推崇鹽池灘羊肉,就與上述掛職幹部不遺餘力的推介有關。

其實在寧夏,灘羊肉並不隻有鹽池一個地方有。同心的灘羊肉一點不比鹽池的差,那是因為同心縣的丁縣長聽我連誇了幾次“鹽池灘羊肉”絕了後,非要讓我感受一下“同心灘羊肉”,為此還將我拉到幾處產灘羊肉的農戶家參觀。“你看這些牧場的草和羊群放出去喝的水——它們完全是在無任何汙染的純自然環境中喝著礦泉水、吃著中草藥長大的羊羔,而且這裏都是海拔在1500米左右的戈壁灘地,所以‘同心灘羊肉,質量甲天下’!”丁縣長樂著解釋,這話不是他的發明,是福建同誌說的。

福建到同心的掛職幹部從跟著馬國林一起過來的何敬錫,到後來的林天虎、楊樹青、蔡榮清、傅子評、薛建民、陳劍賓、林育偉……他們雖然在自己的家鄉不在同一崗位上,然而到了同心接力掛職後,這些幹部無一不把推銷“同心灘羊肉”以及“同心枸杞子”作為己任,竭盡全力,奔波於山海之間和全國其他地區。“老實說,我們本地幹部過去幹事有點像犁地的耕牛——慢性子。隨著福建幹部的到來,他們與我們同一個班子後,那種沿海地區幹部幹事風風火火、雷厲風行的作風,對我們寧夏幹部作風的改變,起到了特別重要的推動作用和影響。”在那次丁縣長請我到一個鄉村吃便餐時,同心縣的幾位鄉鎮幹部也在場,一提起這個話題,當地幹部就感慨萬千。“過去說沿海地區發展快,我們就會認為是因為他們那裏交通發達、信息靈通,而我們落後就是因為這些條件不行。但自從福建掛職幹部與我們一起工作之後,才發現:我們與沿海地區幹部之間的差異,除了觀念、理念上跟不上外,還有一個明顯的差距是,我們的工作作風、工作勁頭遠不如他們。人家是一天能幹完的事絕不拖到第二天、第三天去做,甚至會把第二天、第三天的事提前做好。我們過去則不是這樣的,沒人逼著、催著的事,就可能一直拖著、等著,直到火燒眉毛時才真著急起來。現在不同了,身邊有福建幹部做榜樣,上麵有脫貧攻堅的任務指標,你就得換個腦袋、改一改作風,真心實意地幹一番事業……”

滑誌敏,現任鹽池縣委書記。這位屬猴的同心籍寧夏本地幹部,他的家庭是寧夏困難地區少有的讀書成才的家庭,兄弟姐妹八個除大哥外全都上了學,並且成人後多數當了幹部。滑誌敏是固原師範高等專科學校畢業的,學的是漢語言文學,畢業後卻到了財政局工作。“貧困山區的財政工作,一半工作就是如何用國家給的那些錢把貧困鄉村和百姓的事辦好,因為縣級財政本身就沒有多少收入,所以我一參加工作基本上就接觸了扶貧工作。紅寺堡開發,到了那邊創業,一幹就是好幾年。後來當吳忠市財政局局長,之後就到了鹽池縣任縣長,一年半後的2015年開始改任書記,這也就遇到了脫貧攻堅戰的全麵開始。幾年下來,體會多多,其中一條是我從福建幹部身上學到的,也是從鹽池脫貧、幫扶實際工作中總結出來的,即要讓百姓從理念上真正改變脫貧致富的觀念,高度重視百姓的精神脫貧,也就是說:要讓我們鹽池的幹部和群眾,有自身動力和自身能力去擺脫貧困。”

滑誌敏來自農村,熟悉農業,與農民有天然的感情,在鹽池脫貧攻堅戰中創造了許多新的經驗,尤其是生態立縣、產業扶貧等工作,使脫貧成效十分明顯。

“但再重要的工作,也沒有比抓人的工作更重要,沒有比抓人才和提高人的能力更重要的事情了!”滑誌敏說。其實他本人就是一個特別會抓“人”的本領的人,同時又是自己做在別人之前的人。鹽池灘羊能有今天的影響力,能在當地農民致富中起到80%以上的增收貢獻率,與滑誌敏身先士卒抓灘羊銷售渠道的建立和製訂27項標準化生產技術規範,統一灘羊產業的“入關口”、穩定價格等有直接關係。當地脫貧的群眾稱他是“灘羊書記”,看來名不虛傳。

2017年,南非等非洲國家組織了一批大學研究生到鹽池一個典型的脫貧村莊學習調研,原計劃一周時間。可第一天參觀完後,這些南非學生就都要走了,一問為什麼,他們說:“你們的方法我們學不了,你們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是中國共產黨創造的奇跡,你們在社會主義體製、機製下的人的能力和觀念、理念,是我們非洲國家現有製度下無法實現的。”

“其實,我們鹽池的脫貧經驗的重要一點,就是學習了福建掛職幹部們留下的解放思想、打開思路、勇於創造的精神。”滑誌敏說。後來他在閩寧對口扶貧協作工作中對福建方麵說:“你們不用再說給多少錢了,我請你們多把我們的幹部培訓好,這是我和鹽池人民最高興的事。”正是這一精神和能力上的“饑渴症”——用滑誌敏的話說,鹽池派出了一批又一批幹部、企業主和有誌發展產業的群眾,到福建學習和接受培訓。學習回來的這些人,後來都成了各條戰線上的骨幹和致富帶頭人。

黨的十九大代表、鹽池縣王樂井鄉曾記畔村的朱玉國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第一次到曾記畔村,剛坐下就聽朱玉國介紹村裏情況,近一個小時下來,就是完整的一堂“黨課”——朱玉國的能說會道堪稱“寧夏一寶”,因為一個農民能這麼會說、這麼有水平,著實讓我領略到了。

朱玉國所在的村是2016年就摘下貧困帽子的。他的經驗來自於用心學習福建掛職幹部,學習福建依靠金融來實現農村精準脫貧的方法,結果大見、快見成效,闖出了一條全新的脫貧致富道路。“我經常跟村民們說,什麼叫夢想?夢想就是我們每個人都有追求,有願望,有目標,這就是夢想!再具體一點:到我們農民頭上的夢想,那就是大家都有一個追求的目標,一個致富的願望,一個致富和追求目標的方法。過去我們的扶貧多數時候是輸血,確實也對那些老弱病殘等弱勢群體起了些作用,但對年輕人、對村莊的長遠發展沒產生作用,甚至還養懶了一些人。閩寧對口扶貧協作中來了福建掛職幹部,我們縣裏又派了一批又一批幹部和骨幹到福建學習培訓,慢慢我們就明白了,原來人家能夠富起來,就是每個人都有追求、有願望、有目標,頭腦靈活辦法就多了,辦法一多,事情成功的機會也就來了!”

曾記畔村741戶村民,以前貧困戶占了近三分之一。用朱玉國的話說,村莊屬於“吃水沒有源,走路很艱難。三年兩頭旱,口袋沒有錢”的貧困落後村。2007年開始,朱玉國在福建掛職幹部和縣金融部門的幫助支持下,闖出了一條“信用建設—產業基礎—金融支持”的扶貧、脫貧之路,即通過成立由黨支部領導下的黨員、骨幹組成的村民互助合作社的信用組織,以本村自有的灘羊、中藥、雜糧和牧草四大產業為基礎,再通過村互助合作社的信用,建立起產業扶貧的資金基金,支持每個有創業誌向和產業項目的貧困戶、村民貸款發展自己的產業項目和創業項目。互助合作社又通過誠信評級等方法,激勵創業者和發展產業者提升投資效益、增強信用度等措施,使得村上的創業與產業發展像滾雪球般不斷壯大,一批又一批貧困戶完成脫貧,走上了致富之路,整個曾記畔村百姓的生活水平和幸福感、村莊的麵貌,迅速獲得了提高和改變。

“誠信越好,產業做得越大。產業做得越大,誠信獲得的金融資金支持就越大,會激勵產業更上一層樓,美麗幸福的村莊建設就會越來越好,這就是我們曾記畔村的脫貧致富模式。”朱玉國侃侃而談。如今他不僅是村黨支部書記,而且是遠近聞名的“鹽池脫貧模式”的宣傳員,據說每周要接待好幾撥前來學習的幹部群眾。“十年前我就有三個夢想:第一個夢想是要解決村民醫療問題,當互助社資金達到300萬元時,村上就可以拿出一部分錢為村民買醫保了,可以避免因病返貧和看不起病的問題;第二個夢想是養老,當互助社資金達到600萬元時,村上花錢給所有村民買養老保險;第三個夢想是教育,當互助社資金達到800萬元時,村上給考上大學的貧困生每人獎勵一筆錢,讓他們不必因經濟問題影響學習。十年下來,我的這三個夢想在村上全實現了……靠的就是一個觀念的改變。”朱玉國說。

今天的曾記畔村已經是當地十分有名的富裕村了。在漂亮的村委會所在地,朱玉國向我展示的不再是建檔立卡的貧困戶檔案,而是一遝遝“富農卡”。

“一個數據可以看清楚我們村的變化:過去全村隻有一輛破舊的機動車,現在村上有300多輛各種新汽車……”朱玉國很是自豪地對我說。

在他身後,是卷起的千層麥浪,如海浪般洶湧。它讓我有仿佛置身於鼓浪嶼邊觀海之感……那是一種爽朗和激情、幸福與激蕩,因為這樣的麥浪與海浪的意境融合,就是閩寧對口扶貧協作的“山海情”,它的互動、它的融合、它的奮力,就是這個偉大時代的潮流,將推進兩省區共創繁榮與輝煌。

海浪拍岸,湧起千層雪。雪融大地,綠意披河山。

“寧夏的幹部也都有一種自尊,都有一種情懷,都想把自己的家鄉建設好,讓身邊的百姓過上好日子。正是在這種基礎之上,福建幹部的出現和傳幫帶,讓我們的幹部感到了一種壓力、一種動力,以及再不隻爭朝夕幹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對得起誰的這樣一股拚勁,所以寧夏像西海固這樣特別貧困的地區,能夠保質保量按照總書記的要求,打贏脫貧這場攻堅戰,完全是在情理之中。”那天傍晚,時任固原市委書記張柱在講完這一段話後,又動情地告訴我,就這兩年中,他身邊的幾位幹部累倒在了脫貧攻堅戰的路上:固原市人大常委會主任做了心髒搭橋手術,市委秘書長心肌炎,西吉縣和涇源縣的主要領導倒在鄉村的路上再沒有回來,更有一批鄉鎮幹部永遠離我們而去……

當晚雨下得很大。聽張柱書記曆數這些脫貧攻堅戰中的感人事跡時,我的心情既沉重,又異常振奮。“正是福建幹部和我們本地幹部的攜手奮鬥,才有今天連老天都感動得雨潤大地……”他說。

是的,寧夏、西海固現今已經完全變了樣。“這回新冠肺炎疫情之下,我們根本沒有想到竟然有10000多名湖北人在西海固工作!雖說增加了我們防疫的工作量,但另一方麵也讓我們十分振奮:咱固原、咱西海固也開始吸引外地人了呀!”張柱書記的興奮是有理由的。

“疫情緩解之後,內地不少地方缺少勞動力,特別是聽說福建一些企業需要務工人員,我們就及時租用了11架飛機,把數千名本地務工人員輸送了出去……這樣的事,在前幾年是不可思議的,但現在對我們寧夏來說,已不足為奇了!”張柱書記說到這兒已經有些哽咽,而他後麵的話更讓人深深地感動。“過去包括我自己在內,對脫貧大家心裏還是沒有底的。但是這些年來,習總書記一次次地來到我們身邊鼓勵和教導我們,中央和自治區的政策力度不斷加大,又有福建同誌傾心傾力的幫助支持,我們真是越幹越來勁,越幹越覺得希望越大,光明就在前麵,就在明天。這個時刻,我們每一個幹部都想著能在自己的手上把脫貧致富這項偉大的事業完成好,完成得完美和出彩!”

嗬,這就是我們想看到的情懷!偉大時代造就的情懷!沒有比這樣的情懷更鼓舞和激勵人的潛能和力量的了!沒有比這樣的情懷更可以創造出人間奇跡的了!

山已經在笑,海早已跳躍。山與海的攜手共歡,便是中華民族偉大複興的前奏,便是人間輝煌的再現。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言:“閩寧鎮探索出了一條康莊大道。”

難道不是嗎?24年前由習近平親自創造的“閩寧經驗”,如今展現在我們麵前的就是一條社會主義現代化發展事業的康莊大道,就是破解世界級難題、擺脫貧困、走向富裕的康莊大道,就是中國共產黨人又一次為人類文明史貢獻智慧和精神的康莊大道……

在山與海歡慶偉大事業圓滿成功之時,我已看到黃河沸騰了!

沸騰的黃河,會讓賀蘭山、六盤山再次聳立於中華民族的群峰之列,昂然高歌!

2020年6月完稿

2020年11月修改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