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000f|L���凡愛吹噓的那些記者、作家們都會發現:跟常熟人打交道要比其它地方難得多。原因是,常熟人即便做了100分的成績,他也不願你說成90或95,他會認認真真、有板有眼地告訴你說:最多隻能說80,當然,不說最好——末後他還留下這樣的話。
但是關於“中國服裝城”的神話,常熟人是瞞不住的。至少對我。
服裝城是常熟人邁向市場經濟的一個窗口,也是“常熟模式”(或者叫“常熟精神”)的一個縮影。
長鏡頭之一:不識城中城——做生意的人,尤其是做服裝生意的人沒有不知道常熟服裝城的。據說10個中國人身上穿的衣服有3個人的衣服是出自常熟這個商城。可見這個市場之厲害!在香港、在巴黎、在莫斯科的大商場裏也能見到中國的“常熟服裝”。而中國百姓們身穿常熟服裝卻不知道常熟服裝城的是大多數,這並不奇怪。就像北京人包括中央領導們都說“紅都”服裝棒而並不知道“紅都”的首席師傅就是常熟人一樣,如今改頭換麵的東西太多,誰也搞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其實也沒有多少必要去弄明白它。因為常熟市場上的服裝本來就來自天南海北。今日之世界乃是個流動的生命,像貝利、泰森那樣的大明星連自己“播”下的種子都可以不去管它,更何況是流通的商品。
常熟人對此從不在乎,因為他們非常自信:隻要中國乃至世界的服裝市場火爆,“常熟服裝”不管如何改頭換麵或者流向非洲還是美洲,它的血統還將是“常熟”的。有了這一點,坐在潮頭的常熟人便永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誌去描繪美麗的詩篇。
同許多男士一樣,我平生最怕的就是逛商場。妻子每次興致勃勃拉我去商場,回來時差不離都會氣得想一腳把我踩到街路底。不過我知道在北京有王府井和西單兩大商場,大概它們在中國算得上數一數二了。北京人和外地到北京的人十有八九進過這兩個商場——它們確實也代表了首都和中國最大的購物場所及其水準。每次走進這兩座大商場,我心頭總情不自禁地埋怨起中國人太多了,多得連蓋個商場也非得把人轉暈才是。盡管如此,王府井和西單兩座商場一直是烙在我心中的恐懼宏廈。
但到常熟之後,我對王府井、西單商場的那份恐懼消失了。這是因為說來你肯定有些不信的常熟招商城內竟有好幾個與我心中的“宏廈”不相上下的大商廈!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走進去了。
眼前的這座大樓叫“萬利商廈”,大概是一本萬利的意思。為了證實一下它的宏偉,我不得不暫且扔掉懼逛商場的毛病,從一樓轉到四樓,又從東頭走到西頭,再由南邊逛到北邊……當我從商廈出來時,就差還能認出東南西北。
“比你北京的西單商場大還是小?”門口的“保安”笑嘻嘻地過來問道。
我搖搖頭,說早糊塗了。
“保安”看我汗水淋淋的樣,便道:“你不用丈量,肯定比西單商場大。”
“你怎麼知道?”我有些不服。
“我在北京當過兵,西單商場常去。那也是四層,但總麵積比我們的‘萬利’小。”
“這樓有多少建築麵積?”
“7.8萬平方米,占地近43畝。共可以安排3000個店鋪。”
對數字沒多少概念的我無法作出比較,但麵對如此宏偉的建築以及剛才“巡視”的感覺,我相信“保安”的話基本是正確的。
“像這樣的商廈在服裝城總共有多少處?”
“老商場、新商廈加起來不是26就是27吧,這你可以去問問我們幹部。”“保安”說完,不無自豪地為我指點道,“你看,那邊是鞋帽城,挨著它的是‘國貿商廈’、‘長江商廈’,那邊有‘金穀商廈’、‘交通商廈’……東邊還有‘華盛’服裝市場、‘永豐’羊毛衫市場等等好幾個呢!”
“都跟‘小西單’似的?”
“那倒沒有。不過有的還真比‘西單’大。”“保安”問,“你去沒去我們常熟服裝城的‘王府井’?”
我朝他笑笑,心想常熟人是不是太有點牛了?但是當我跨入被他們稱為“王府井”的那片大無邊際的服裝城中心商業區時,我真正的認為常熟人確實應該牛,因為他們有資格牛,牛得在理!
所謂的“王府井”實際是常熟服裝城中最大也是最熱鬧的一個商場——“招商場”,它也是形成整個服裝城最原始的一片地域。
——這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商城。不,確切地說應該把它稱其為長城——服裝的長城!如果從第一個攤位開始,你有心沿著一排排整齊有序的各種款式、各種檔次、不同產地、不同花色、從地上一直掛到頂棚的衣服的“隊列”,不停地走到最後一個門市,那至少得花上一個小時左右。在部隊時我練過用標準的步伐加時間來計算距離。於是我開始做了一件常熟人自己可能也沒有做的事,丈量“招商場”(常熟官方對這“王府井”的用語)……結果,我整用了55分鍾。當年的考官對我的考測是每小時正常步行速度為6.7公裏。如此算來,這座招商場真的是“十裏長攤——服裝長城”了!
這個數字對外地人無疑是一種驚歎,我想對常熟人可能也是一個振奮,一個激動。
它實在值得常熟人振奮和激動。因為我所言的“十裏長攤”那個商場的麵積,還不到整個常熟服裝城的十幾分之一。由此你就可以想一想整個常熟服裝城商市該有多大多宏偉多氣派了——而一個縣級市竟有好幾個像北京大城市中的“王府井”、“西單”那樣的大商場,其本身就說明了常熟商市具有非同尋常的意義!(這一現象早已引起著名社會學家費孝通和國務院農村政策研究室等的重視,而文學的介入我為初入者——但我還是覺得在對待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等新問題上,作家比社會學家要落伍得多。)
從史書上我知道,常熟始建於商末的勾吳時代。當時吳王為抵抗從長江而入的外敵,在虞山(常熟城西,現已為城區一部分)設立兵站與望所。為解決兵士的營宿,吳王下令在山的東邊壘了幾間茅棚,這就是常熟城最初的形成。古常熟城的發展比螞蟻爬還慢。到1000年後的隋朝時,常熟城仍隻有“城周240步、列竹木為柵”的堡壘式小城池……然而又過後的1000年間,常熟城因其所處的獨特富饒之地而獲得大發展,到明清時已成為江南名城。
然而3000年前的古常熟城比起常熟新城,比起常熟新城中崛起的另一座“城中城”——中國服裝城來說,那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下麵的一組數字可以使我們作最簡單的比較:
從隋朝時的“城周240步”到1950年的1000多年中,常熟城麵積擴大到3平方公裏;從1950年到1985年的35年間,常熟城麵積擴大到8.25平方公裏;而從1985年到今天僅20年多一點的時間,常熟城擴大到30多平方公裏。這中間被常熟人稱為“城中城”的“中國服裝城”則占了一定比例。
常熟人在10年中為建“中國服裝城”投入了30億元資金。當地的建城費約為北京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說常熟人用這麼短時間等於北京人拿出300多個億人民幣新建了一個全新市場,而這使我們足見常熟農民們建起這座服裝城的意義所在了。
然而常熟“中國服裝城”的意義遠不在此。它的真正意義在於:
——它既非國家重點工程,沒用過國家一分錢投入,而全是農民們憑著雙手和智慧自己建起的。
——它既非在已有的什麼框框下鑄出的“金色模型”,而是由馬路地攤滾雪球滾出來的市場經濟產物。
一座城市般的巨型市場!
一座每天擁有一二十萬客流的市場!
一座年成交額200億的市場!
這就是常熟人做出的一個奇跡!
這就是常熟農民在市場經濟海洋中湧動的潮!
長鏡頭2:雪球是這樣滾出來的
凡是常熟人都知道,如今占地麵積達3.7平方公裏的服裝城那塊地方原來並不是現在這個樣的。
那時是什麼樣?
那時沒有樣,常熟人都這樣回答我。
這麼大個市場咋發展起來的?
你知道嗎?不知道。那你呢?不知道。常熟人又大都這樣回答我。
好像是一夜醒來的事,老鄉們談論這事時臉上的笑容總透著一種光彩的憨氣,其實是一種自豪和聰明的狡黠。但是對我和所有外來的人,常熟市場究竟是怎樣發展起來的,總是個感興趣的話題。
你說說——我找到第一批進駐市場的小商販沈某。
沈某現在已是擁有數個幾百萬的老板了,但他還是自謙地喜歡別人稱他為“小販”。“咱常熟服裝城裏一竿下去能打上幾個百萬富翁,我算不了啥湖潮。”(常熟方言,即不算什麼)他回答我的問題時也這麼簡單,說他一直是種地的。有一年兒子從他們鄉辦廠裏拿回幾件腈綸衣,說出廠價才兩三塊錢一件,到外地就能賣10來塊。我聽後心一動,就讓他從廠裏多買回了幾件想抽空去賣賣看。到哪兒賣呢?我一下先想到了常熟城南門汽車站那兒。因為那兒人多又有不少外地人。於是我用中午和下工時間上那兒試著賣,結果一兩天就賣出了10來件,賺了50來塊錢。一想這不等於幹一個多月的農活所得嗎!值。從那開始我就一直在汽車站門口的馬路邊擱一張舊報紙放上幾件衣服擺起了小攤。後來有人看我小生意做得蠻實惠,就跟著學。馬路邊小攤多了也就有些亂哄哄,我們就被集中到一起。開始大夥都不樂意,因為那兒離車站100多米遠,買東西的人不易去。管市場的人說會有人來的,過了些日子,真的客人都往這邊來了,而且越來越多,進市場頭年隻有4個來月時間,我就賺了一萬多塊。第二年翻了番。第三年又翻了四番……這往後的錢就像潮水湧來似的,推也推不走。我回頭再看看左右前後的攤位、門市不知啥時候裏三層外三層,轉眼又一個裏三層外三層,比潮水漲得還快。接著是一棟棟好大好大的商場,像春筍似的從地上冒了出來,弄得我現在幾天在攤位沒動窩,都對服裝城有點不摸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