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給鄧副主席的信中,我當時沒有反映存在於地質界的一個重大問題,即我國東部的大油田包括大慶、勝利、大港、長慶等油田到底是怎麼發現的。這主要是考慮到這個問題直接牽涉到我個人的曆史作用,而我不想為個人爭榮譽,隻希望在打倒四人幫之後,地質界能夠貫徹執行黨的雙百方針,出現一個生氣勃勃的局麵,各地質學派能在平等的自由討論中取長補短,共同提高,以利於地質科學的迅速發展。然而現在看來,不把這個問題反映出來,不說清楚,在地質界真正落實黨的雙百方針,充分調動地質戰線廣大人員的社會主義積極性是有很大困難的。葉副主席、鄧副主席在黨的十一大報告中一再號召我們恢複和發揚黨的優良作成,反對弄虛作假、看風使舵、投機取巧;反對華而不實和任何虛誇;提倡實事求是,做老實人、說老實話、辦老實事。作為一名科學工作者,我深感有責任響應黨中央的號召,有責任把地質界的這個重大問題反映給您們。
我國東部幾大油田普查工作是1955年初在當時地質部礦產普查委員會簡稱普委會的直接主持下開始進行的,當時我作為普委會的主要負責人之一,提出了把華北平原、鬆遼平原、鄂爾多斯盆地即陝甘寧盆地、四川盆地作為普委會找油的四大重點地區。普委會采納了我的建議,並很快做了部署,開展了工作。我的建議是根據陸相生油理論這一理論是我國地質學家潘鍾祥教授和我在40年代初期分別提出和發展起來的和我的大地構造觀點並結合我國多年來的地質工作實踐而提出的。這一曆史事實是普委會廣大幹部、技術人員都知道的。在此之後,我又編製了我國含油氣遠景分區圖,把上述四大地區用橙紅色明確圈出,並於1957年3月8日在全國石油普查會議上,配合這張大型掛圖,作了題為對我國含油氣遠景分區的初步意見的學術報告。普委會及下屬鬆遼普查大隊經過1955、1956、1957年三年的工作,初步證實鬆遼平原存在有利於含油的地質構造。1958年4月17日在鬆遼平原達裏巴村的南17井鑽出油砂。之後在30餘口井見到油氣顯示,從而完全證實了鬆遼平原的含油遠景華北平原和其他地區在以後幾年也相繼被證實有含油遠景不久前我查閱91955年至1960年期間所有有關鬆遼平原石油普查的工作報告和資料,確知它們都采用了我的地質構造理論和學派術語,而並無地質力學的理論和術語。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我談這些並不是宣揚我個人,而是因為這一科學曆史事實被篡改了。如果要談功勞和貢獻的話,那應該完全歸功於黨的正確領導,歸功於普委會廣大幹部、職工的辛勤勞動。我個人隻是完成了我應盡的責任。
文化大革命以來,就有訛傳,說什麼我國東部油田是根據李四光同誌的地質力學理論而發現的。1974年10月17日人民日報等報紙刊登了新華社記者的獨立自主、高歌猛進一文,首次錯誤地報道了這一訛傳以後幾年這種錯誤報導就多次出現考慮到這是作為我國一項重大科研成果加以報導的,為堅持科學的嚴肅性和正確性,我當時曾向有關科學部門負責同誌反映了我的意見,但那時正值四人幫橫行,我的反映是不可能得到任何結果的。
打倒四人幫,人民大解放,科技大解放。去年了月18日黨中央正式發布了召開全國科學大會的通知。為迎接全國科學大會,上級要求上報建國以來的重要科學成果。我考慮到我國石油工作的發展是我國堅持獨立自主、自力更生辦工業、辦科學的一個典型,是建國以來我國最重大的科學成果之一,是為中國人民爭光,為社會主義祖國爭氣的極好事例,因此我把我在1951年做的學術報告對我國含法。氣遠景分區的初步摩見淳材柃上報紿地質總局的科學頭,。會籌備小組。對幹我國尋找石油的真實經過也向地質總局的負責同誌及有關料技部門的負負同誌作了當麵彙報。
但是長期以來在地質係統就有少數領導同誌不執行百家爭鳴方針,壓製不同學術觀點,在我國東部油田的發現上甚至弄虛作假,不顧事實地胡亂吹噓。如果說這在四人幫猖厥的日子裏還算情有可原,那麼在四人幫巳被粉碎一年多的今天再繼續這樣做就是犯罪。這裏,不能不提到的是最近在人民日報1977年10月24日和紅旗雜誌1977年第十一期上分別刊登的以國家地質總局理論組名義發表的兩篇文章乂毛澤東思想指引我們向地球開戰和一麵又紅又專的旗幟,在這兩篇文章中除了繼續堅持所謂用李四光同誌的地質力學理論找到大慶等油田的不符事實的說法之外,又進一步製造了李四光同誌親自指導這項工作的謊言。我不知道他們這樣說,這樣做,到底拿得出什麼樣的證據。
麵對這樣一種情況,我的心情自然是沉重的。我現在已是身患疾病年過七旬的人了,痛感精力有限,何況還有其他很多工作等待我去做。但是作為一個社會主義中國的科學工作者,我隻有堅持科學真理的義務,而沒有容忍謊言的權利。每當我重溫葉副主席、鄧副主席及其他中央領導同誌的講話,每當我看到我國地質科學要發展要前進,每當我想到戰鬥在高山深穀的廣大地質戰士對自己的期望時,這種責任感就更加強烈,這種義務就不容推辭。因此今天我決心給你們寫這封信。
對於地質界的這一重大問題,我的態度是:第一,巳故李四光同誌早年追隨孫中山先生,參加辛亥革命,在蔣匪幫執政期間他采取不合作態度,拒絕蔣匪的利誘;建國以來,他擁護共產黨,熱愛偉大領袖毛主席,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受到了毛主席和周總理的關懷和愛護。在地質科研中他持續不斷地進行了五十餘年的努力,有不少發明和創造,形成一家之言。在他擔任地質部長期間,我國地質事業有了很大發展,尤其是地質部進行了大量的石油普查,為我國東部幾大油田的勘探和開發鋪平了道路。把李四光同誌作為科學技術界一麵又紅又專的旗幟來樹立是理所當然的。
第二,盡管我對李四光同誌倡導的地質力學在某些觀點和方法上有不同看法,盡管他的地質力學理論至今也並未得到國際地質界的承認和采用,我仍然認為地質力學作為一個中國人獨創的學派和其他學派一樣都應當積極發展。這種發展應該是以偉大領袖和導師毛主席提倡的雙百方針為指導,在自由討論中辨明是非並在實踐中加以檢驗,相互取長補短、共同提高。那種把一種學派說成是絕對正確的,是辯證唯物主義的,把其他學派說成是絕對錯誤的,是唯心主義形而上學的做法本身就是違反辯證法的,是非常錯誤的。
第三,我國大慶等東部油田的普查和發展與地質力學的理論無關,這是事實。在這個問題上弄虛作假,對黨的事業不利,對李四光同誌本人也不利。據我所知,李四光同誌本人生前並沒有說過大慶油田是根據地質力學理論布置普查而發現的。敬愛的周總理和李富春副總理在第三屆人大期間的報告中並沒有把大慶油田的發現和地質力學理論聯係在一起。特別是餘秋裏副總理在去年7月13日國家地質總局學大慶會議上代表國務院所作的報告中把大慶油田的發現和樹立李四光同誌作為一麵又紅又專的旗幟非常明確地加以區分,這才是科學的正確態度。
最後我殷切地希望黨中央派人對我反映的上述問題進行全麵的和客觀的調查,做出公正的結論。我堅信在黨中央領導下,這一問題一定會真相大白的。
此致
革命的敬禮
黃汲清
1978年1月11日
信很快轉到了鄧小平手中。從日期看,中途除了必要的程序外,幾乎是一步登天。黃汲清於1月11日把信寫好後,當日比小兒子渝生抄清後簽上自己的名字,第二天又由兒子陪著親自送到國家科委請有關人士呈送方毅。15日方毅圈閱後,轉呈鄧辦。18日,鄧小平就見到了信,並作了重要批示:如有可能,最好把問題了解和澄清一下。
鄧小平的這個批示是批給當時主管計委和石油工業的餘秋裏、康世恩兩位副總理的。
餘秋裏又將批示轉批給袁寶華、康世恩、孫大光。
因為是地質部門的事,所以最後還是落到了當時的國家地質總局頭上。孫大光對此極為重視,並責成有關方麵按照鄧小平的批示組織力量迅速調查了解。
最後這件事落實到了地質總局的石油組即石油局!
3個月之後的1978年5月27日,由石油組完成的一份關於黃汲清同誌向中央領導同誌所反映問題的調查報告,以國家地質總局名義,呈送給鄧小平及有關領導。
我從地礦部檔案室查閱了這份文件。文件的簽發人不是孫大光。
這份出自石油組的調查報告厶用黃汲清自己的話說是批判了我的信件的某些內容,也就是說是有針對地對黃汲清給鄧小平的信進行了反駁。
實事求是地講,在1978年全國撥亂反正尚未結束,十幾年來左的思潮在一些鉀門、一些領導人的頭腦中還相當嚴重的年代,國家地質總局的這份調查報告已是比較進步的了。然而,它並沒有完成鄧小平要澄清的指示精神,大慶油田的發現仍然是一個尚未解開的謎。地學界的左的影響仍很嚴重。
75歲高齡的黃汲清於1978年再度當選第32屆中國地質學會理事長,又一次成為中國地學界領袖人物。如果說40年前,年僅35歲的黃汲清被地學界推舉為第15屆中國地質學會理事長是因為他的卓越才華的話,那麼40年後的今天,當他再度當選這個享有國際聲譽的中國地球學科理事長,則是對他從反右到文革以來的20多年中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給予曆史的公正評價。像黃汲清這樣在相隔近半個世紀的兩個時代,兩度獲得如此殊榮,在中國科學界絕無僅有,同年,他又當選第五屆全國政協常委。10月份,他代表中國地學界赴紐約出席美國聯邦地調局成立100周年紀念會。在同國內外地學界同事的交流與接觸中,他越來越感到中國科技界知識界受左的影響太深太深,如果一些因文革而樹起來的科學事業上的神話與旗幟得不到公正的解決,中國的科技事業就不能很好地向前推進。於是,這年11月14日,他在思想再解放一點,膽子再大一點的激勵下,在全國科協召開的第一屆全國會員代表大會第二次擴大會議!:,圍繞雙百方針和大慶油田發現問題,首次在公開場合放了一顆震動當時整個科技界的原子彈——主席、各位委員、各位同誌:今天原想講兩個問題,第一個想講四個現代化的問題,第二個是關於雙百方針的問題。因為下麵發言很多,不願意多占同誌們的寶貴時間,想集中時間講第二個問題,那就是關於貫徹雙百方針的問題,是百家爭鳴的問題。我是學地質並搞地質工作的,我們地質部門從前叫做地質部啦,現在改為國家地質總局。在學術方麵一向有兩種不同的學派,一個是以前部長,巳故的李四光同誌為代表,他所創立的地質力學派;另一派是我們所提出的大地構造派。之肖以稱兩個學派,主要是由於李四光同誌著了一本中國地質的書,翻譯成俄文。我寫了一本中國的大地構造久也翻譯成俄文,這在蘇聯專家中有相當的影響。我們大地抅這學派,理論基礎也不過是歐洲的、美國的地槽學說的基礎,沒有什麼新的基礎。不過,1945年特別在解放以後,總結了中國的和國外的大地構造特點,提出來一個新的概念,叫做多旋回構造運動的概念。所以我們這個學派也叫做多旋回學派。去年人民日報裏麵一篇小文章也談到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