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道路和國營電車線路幾乎構成直角,東西走向,正好映照著夕陽,宛若一塊金屬板,發出刺眼的光亮。然而,那承受著落日的街道樹是陰影這邊朝向電車,看上去一派濃綠,樹蔭裏似乎很清涼。枝幹縱橫,寬闊的葉子蔥蘢、茂密。道路兩邊是排列整齊的西式樓房。
奇怪的是,街道上沒有一個人影。直到皇居護城河一帶,顯得靜悄悄的。閃光的車道也是一片寧靜。
從擁擠的車廂裏向下看,似乎隻有這條街道浮現在黃昏奇妙的時間帶裏,具有一種外國的情味兒。
菊治想象著,那位手拿桃紅縐綢白色千羽鶴小包裹的稻村小姐正走在這條林蔭路上,包裹上的千羽鶴清晰可見。
菊治的心情一下子好起來。
這時候,那位小姐或許已經到家了,菊治胸中泛起一陣激動。
千佳子在電話裏叫菊治邀請同事一起來,聽到菊治不大積極,接著又說邀請稻村小姐,她究竟打的什麼算盤?是否一開始就想叫小姐來呢?菊治還是摸不著頭腦。
他一回到家,千佳子就急忙跑到門口:
“就一個人?”
菊治點點頭。
“一個人好啊,她來啦。”
千佳子說罷,伸手來接菊治的帽子和提包。
“又路過哪家店裏了,是不是?”
菊治想,也許自己臉上還殘留著酒氣。
“到哪兒去了?後來我又向公司掛電話,說已經走了。我算計著您路上的時間呢。”
“真是奇怪。”
千佳子隨意闖進他家來,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預先連個招呼也不打。
她跟著他來到裏屋,打算把女傭拿來的衣服給他換上。
“不用啦,這不好,我自己來。”
菊治脫下上裝,回絕千佳子,一個人進入更衣室。
他換好衣服打更衣室走出來。
千佳子獨自坐在那裏,說:
“獨來獨往的,好佩服。”
“啊。”
“這種不自由的日子,總該結束啦。”
“看到老子受那份罪,不能再學他呀。”
千佳子睃了菊治一眼。
千佳子跟女傭借了下廚的衣服穿在身上,這本來是菊治母親用的,她把袖子卷起來。
腕子以上白得很不協調,肌膚豐潤,胳膊肘內繃著一條青筋。菊治意外地發現,她的膀子長著肥厚的筋肉。
“我想還是茶室好些吧,她現在正坐在客廳裏呢。”
千佳子有點兒故作莊重地說。
“茶室裏的電燈能亮嗎?可從未見過茶室開燈。”
“要麼用蠟燭,不是更有情趣嗎?”
“那樣不好。”
千佳子想起什麼似的說道:
“對啦,對啦,剛才給稻村小姐打電話時,她問媽媽也一起去嗎。我說,要是能一道來更好。可是她母親說不方便,所以就決定小姐一個人來了。”
“決定?是你隨便決定的吧?冒冒失失請人到家裏,不怕人家說你太失禮了嗎?”
“這我知道,不過小姐已經在這兒了,她能來,我們即便有些冒失,不也就自然消除了嗎?”
“此話怎講?”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喏,她今天既然肯來,就說明小姐對這門親事主動願意了唄。這條路倒是有點兒繞彎子,不礙的,事成後,你們兩個就笑我栗本是個怪女人好啦。該成功的事,怎麼辦都能成功。這是我的經驗。”
千佳子一副了如指掌的樣子,她似乎看透了菊治的內心。
“你已經跟對方說好啦?”
“唉,說好啦。”
千佳子仿佛要菊治態度明朗些。
菊治起身,經走廊向客廳走去。他來到大石榴樹下,想極力改變一下神情,因為他不願意讓稻村小姐看出自己有什麼不悅。
他一看到蓊鬱的石榴樹蔭,腦裏就浮現出千佳子的那塊痣。菊治搖搖頭。客廳前麵的腳踏石映現著落日的餘暉。
格子門敞開著,小姐坐在門邊一角。
小姐光彩照人,使得寬闊而幽暗的客廳角落也明亮起來。
壁龕的水盤裏養著花菖蒲。
小姐係著繪有旱菖蒲的腰帶,這實出偶然,不過也是出於季節的考慮,也許不算太偶然。
壁龕裏的不是旱菖蒲,而是花菖蒲,葉子和花長得很高。看花的狀態,可以知道是千佳子剛剛插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