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千鳥 一(2 / 2)

“我的也不能寄存。”

“在哪兒?”

“這兒……”

雪子大概不好意思指著菊治,隻能望著自己的胸口,也不抬頭。

對麵茶室傳來鍋裏的水沸騰的聲音。

“要看看茶室嗎?”

雪子點點頭。

“我不想看。”

“人家特意準備了……”

雪子從茶道口(26)進去,按照茶道程序參觀了壁龕。菊治呆立在踏入疊(27)上,一個勁兒發牢騷:

“說什麼特意,這裏的布置還不是遵照栗本的意圖嗎?”

雪子回頭看看,走到爐前坐下來。這裏是點茶人的席位,她雙膝朝向火爐,靜靜地安坐著,隨時等菊治再說些什麼。

菊治也雙膝靠近爐前坐了下來。

“我本不想再提這件事的,在旅館門口聽夥計說起栗本,我大吃一驚。我的罪孽和悔恨全都纏繞在那個女人身上……”

雪子似乎點了點頭。

“栗本現在還常到你家裏去嗎?”

“打從去年夏天惹怒父親,她很長時間沒來了……”

“去年夏天?那時栗本對我說,雪子小姐已經結婚了。”

“哎呀。”

雪子似乎想起來了:

“準是那個時候。師傅當時前來商談另一戶人家的事……父親大發雷霆,說:‘隻能聽一個媒人提一戶人家的親。如果前一戶人家不成,就再來提另一戶人家,我家女兒絕不應承。不要再愚弄我們了!’後來,我非常感激父親。我能嫁到三穀家裏,父親的一番話起了很大作用。”

菊治默不作聲。

“那時師傅還不罷休,她說,三穀少爺像著了魔,而且還談起太田夫人的事。真叫人掃興,越聽越令人渾身發抖。聽了這種可厭的事,怎麼會一個勁兒抖個不停呢?後來想想我才弄明白,那是我一心一意想嫁到三穀家裏的緣故。可當時,我在父親和師傅麵前不住打哆嗦,真叫人難為情啊!父親似乎瞧了瞧我的臉色,對她說:‘冷水、熱水都好喝,唯獨溫暾水不好喝。女兒在你的介紹下得以會見三穀君,我想她自會有判斷的。’經這麼一說,才將師傅打發走了。”

燒熱水的人似乎來了,傳來向浴池裏放水的聲響。

“這件事雖說使我很痛苦,但我最後自行做出了判斷,所以師傅的事無須在意。即便坐在這裏點茶,我也很平靜。”

雪子仰起臉來,眼裏映射著微小的電燈。看到她那緋紅的麵頰和口唇閃耀著光亮,菊治不由得感到一股綿綿情意。本是一團美麗的火焰,一旦接觸,渾身滲透著不可思議的溫馨。

“記得那時雪子你係著旱菖蒲的腰帶,當是去年五月光景。你到我家的茶室來,那時我以為,你永遠都是彼岸伊人。”

“因為您當時看樣子顯得很痛苦。”

雪子說罷,微微閃露著笑容。

“您還記得旱菖蒲腰帶?那旱菖蒲腰帶也打進行李了,應該在家裏。”

雪子對自己、對菊治都使用了“痛苦”這個詞兒,但雪子痛苦之時,正是菊治到處尋找文子之際。菊治曾經出乎意料地收到文子從九州竹田町寄來的長信,菊治也曾去過竹田一趟。打那之後到現在一年半了,他依然不知道文子的下落。

文子給菊治的信,勸說菊治忘掉母親與自己,同稻村雪子結婚,綿綿深情,也是向菊治作別。永遠的彼岸伊人,雪子和文子似乎調換了位置。

永遠的彼岸伊人,這個世上或許是不存在的。菊治至今還在想,這個詞兒是不能濫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