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裏希別耶夫中士(2 / 2)

“是的。”

“大家可都聽見了,你可是當著大家的麵說過‘調解法官根本管不了這類案子’這句話的。大家都聽見了,這就是你本人說的……大人,我當時就火冒三丈,整個人都被嚇壞了。我說:‘你再說一遍,混賬東西,把你剛才說過的話再說一遍!’於是他又說了一遍……我便走到他跟前說:‘怎麼回事,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調解法官先生呢?你作為縣警察局的警察,怎麼能反對政府部門呢,啊?’我又說,‘如果調解法官願意,就憑這些話,可以將你交給省裏的憲兵局,理由就是你有反叛行為,你知道嗎?’我又說,‘你知道調查法官根據你的這些政治性的言論可以將你發配到哪裏去嗎?’這時,村主任開口說話了,他說:‘這不是調解法官權限內的事,他也隻能受理一些芝麻大的事情。’他就是這樣說的,大家都聽到了……我說:‘怎麼了,你膽敢貶低政府?’我又說,‘喂,請你不要開玩笑,老弟,要不然事情就麻煩了。’以前我在華沙服役和在示範性非完全製男子中學做門衛時,隻要一聽到這些有失體統的話,我就要往街上瞧瞧。要是有憲兵過來,我就說:‘老總,請您過來一下!’我便會把聽到的一切都報告給他。可在這鄉下,我向誰報告去呢?……我覺得很氣憤。如今的老百姓肆意妄為,還不服管,這讓我很惱火,於是我揮拳就……當然,並沒有使出全力,而是這樣,真的,隻是輕輕地打了一下,主要是想讓他以後不敢拿這樣的話來說大人您……日金站出來保護村主任。因此我便連縣警察也……就這樣……我就發了火,大人。嘿嘿,要知道,在當時想不打都不行。如果不教訓教訓這些蠢東西,心裏倒是有一種罪惡感。特別是如果碰到大事……像聚眾鬧事這樣的大事,這種感覺尤其強烈。”

“不行!聚眾鬧事自有人管,縣警、村主任、村警都可以管這些事情……”

“縣警又不能什麼事情都管,更何況縣警還沒有我懂得多……”

“可是你要明白,這不是你分內的事!”

“什麼?這怎麼不是我分內的事?奇怪了……他們胡作非為,我卻不能管!難道還要我去表揚他們不成?不就是他們向您抱怨說,我不準別人唱歌……歌裏難道有什麼好東西嗎?他們不幹正事,去唱歌……還把晚上點著燈坐在那裏不睡覺當作時髦的事。本來應該睡覺的時候,他們卻在那裏有說有笑的。這些我可都記錄下來了!”

“你記錄了什麼啊?”

“記了哪些人晚上點著燈幹坐著。”

普裏希別耶夫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油跡斑斑的紙條,戴上眼鏡,念起了上麵的內容:

“下列農民晚上點著燈幹坐著:伊凡·普洛霍洛夫、沙瓦·米基佛洛夫、彼得·彼得洛夫。士兵的妻子,就是寡婦舒斯特洛娃,她和謝苗諾夫·基斯洛夫通奸。伊戈納特·斯維爾喬克搞迷信活動,而他的妻子瑪芙拉,是個巫婆,一到夜裏就去擠別人家奶牛的奶。”

“夠了!”法官說完之後,開始詢問那些證人。

普裏希別耶夫中士把眼鏡扶到額頭上,驚奇地看著調解法官。很顯然,法官並不是站在他這邊的。中士那鼓出的眼睛發著亮光,鼻子變得通紅。他就這樣望著調解法官和證人,怎麼也沒弄明白,為什麼這個調解法官如此激動,為什麼審訊室裏的每個角落都發出了時而埋怨、時而冷笑的聲音。他對法院的判決也感到莫名其妙:拘留一個月!

“為什麼?”他有些莫名其妙地攤開雙手說,“根據哪一條法律?”

對他來說,有一點是明確的,那就是世道已經變了。因此,在這世上無論如何也無法生活了。一些絕望的念頭包圍著他。可是,當他走出審訊室,看到那些擠在一起談論著什麼的農夫時,一種無法克製的習慣讓他雙手筆直地緊貼褲縫,用他那沙啞的、怒氣衝衝的嗓子吼道:

“賤民,散開!不許集會!滾回家去!”

[1] 區警察局是舊俄縣轄的警察機關,處於縣與鄉兩級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