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化邦去淮南的這段日子裏,龍山周邊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其中最大的變化莫過於圩寨的林立。礦場這算是最早的小圩寨,可是據朱一彪說,象礦場這樣的小圩寨,現在各鄉鎮遍地都是。以前是‘富者結團窮者結撚’,以防外人欺負。現在是‘富建大寨窮築小圩’,各鄉各鎮都建,有些沒建的,很輕易的就被大圩寨吞並了。苗沛霖的設想,已經遍地開花。圩寨原來是用來對付撚軍的,現在撚軍竟然用它來抵禦清軍和苗練,這連他自己都沒想到。
任化邦回到龍山後,吳偉沒有閑著,帶著幾個人東奔西走。好在淮北這一帶他熟悉,也沒有花多少工夫,就把龍山這一帶的軍事現狀,了解了一個大概。
苗沛霖已經是當地最大的勢力派了,他控製鳳台周圍數十縣鎮,割據稱雄。勝保對他采取招撫政策,封官賞銀,官已經封到道員,他很感恩勝保。
袁甲三又回來了。
袁甲三當年被和春和福濟等大臣向皇上參了一本,告他‘株守臨淮、粉飾軍情、擅截餉銀,冒銷肥己’。朝廷聽信了兩人奏報,命袁甲三回北京交兵部‘嚴加議處’,到京不久,即被革職。
袁甲三不服,上書向都察院申訴說,和春他們說我擅截餉銀等罪名,都是誣陷。因為在桐城戰役後,我曾經責怪和春他們‘置不應援’。後來又因為他們攻打廬州失敗,彈劾過他們。他們懷恨在心,所以捏造流言蜚語誣陷我。那都察院接到袁甲三的申訴,就向鹹豐皇帝作了彙報,鹹豐命兩江總督怡良秉公查辦。
後來發生一件事,卻大出眾人意料之外。袁甲三離開皖北不久,各地撚眾鬧得更凶,清兵及團練也乘剿滅撚子之際搶劫騷擾百姓,老百姓苦不堪言。想到袁甲三任職時,雖也有打仗,清兵及團練搶劫騷擾之事卻不多,老百姓也安定的多。懷遠縣的有一個名叫胡文忠的老百姓,一月之內被搶劫三次,其中兩次為清軍所搶。憤怒之下,賣掉自己的女兒作路費,徒步走到京師,請求都察院讓袁甲三回安徽鎮守,這樣的要求近似無理,他的狀紙沒有被都察院接受。一怒之下,胡文忠竟懷揣狀紙上吊自殺了。
此事一下傳遍京城,袁甲三的那些好友官員也紛紛起奏,認為袁甲三在‘臨淮剿辦有方,地方才因此得到安寧’。都察院迫於壓力,經各方查證,證明和春和福濟指責袁甲三的種種罪名,確係誣告。袁甲三得以平反並被重新起用,前往安微協助勝保剿滅撚匪。
勝保在淮南與張樂行及太平軍對峙,袁甲三則是淮北主持剿撚的清軍最高長官。袁甲三與勝保在剿撚方麵,做法從一開始就有分歧。勝保主張重招撫,輕剿殺。而袁甲三則是重剿殺,輕招撫。
苗沛霖自接受朝廷招撫後,勝保已經開往淮南,這幾年跟著袁甲三,在淮北各地圍攻撚軍。自張盟主帶領撚軍主力進軍淮南後,淮北一帶撚軍均比較鬆散,力量也不強,加上各自為戰,敵不過清軍和苗沛霖雙重兵力,圩寨和人員損失都很嚴重。
“這樣說來,淮北撚軍的困難還真不少,怪不得急切想主力撚軍回來。”任化邦沉思道,“軍師,你的意見下一步如何?”
“先把情況了解一下,再作決定,”歐陽庭道,“吳兄弟你告訴我,在淮北堅守的還有拿幾支撚軍。”
“據偵察了解,目前在我們附近活動比較頻繁的撚軍有三支,一支是藍旗,旗主叫陸連科,活動在板橋集一帶,大約有三千人。一支是黑棋,旗主叫李大喜,活動在濉溪五溝集一帶。大約有三千人;還有一支就是藍旗,就是小任莊任乾。一千人左右。”吳偉回答,“此外未上一千人的撚軍還有幾起,隻是力量太小,不成氣候。”
“李大喜?哈哈,他也是撚軍了。”任化邦笑了起來,對吳偉說,“你去把李成叫來。”
“旗主,我想這樣,”歐陽庭對任化邦說,“這幾家撚軍我們都去拜訪一下,最好大家聯合起來,共同進退,免得被清軍各個擊破。”
“要不先就這樣,我派人到板橋集陸連科下個帖子,告訴他我們已經回來,不久將到板橋集一聚。”任化邦同意軍師意見,說,“至於李大喜和任乾這兩家,我們立刻開始拜訪。”
李成樂顛顛的跑來,回到淮北後,他覺得這裏很親切。見許多人還在狩獵,不覺心癢難熬,準備過幾天帶槍狩獵去。
“旗主有什麼事?”李成樂嗬嗬的道,“我還準備進龍山呢。”
“你知道你養父的消息嗎?”任化邦高興地說,“已經是黑旗大旗主了,考慮一下,要不回去一趟吧。”
“哦,他以前是團練的頭,想不到成為撚軍大旗主了。”李成說。“想還是想回去,不過逃婚的事怎麼辦?我都沒有辦法麵對他們了。”李成有些猶豫,逃婚已經出來幾年,怎麼麵對養父養母。
“想點辦法吧,”任化邦看出李成心思,勸解說,“長期逃避也不行,醜媳婦總要見公婆麵的。”
“先拖著吧,車到山前自有路。”李成無可奈何的說。
“我問你,你看過那個女孩嗎?”任化邦想幫一下朋友。
“沒有,這跟看沒看過女孩沒關係,”李成辯說,“我主要是反對這種婚配形式,我想那女孩也不會同意。”
“這個我跟你有同感,我和張辣梅,開始也是長輩作主,最後你看鬧得多尷尬。”任化邦說,“可這種婚配形式自古已經存在,說它完全不行也沒道理。”
“別說這個事了,我們出去走走吧。”李成想到這事就有些煩。
“好,我們去趟小任莊,看望我叔一下。”任化邦說。
兩人帶了幾個持衛,騎馬趕到小任莊時已是正午時刻。
隻見小任莊一片狼藉,顯然不久前發生了戰鬥,還沒有來得及整理。任乾同族裏的幾個老者迎了出來,任柱覺得他又老了許多。
“剛打過仗?”任化邦問。
“打了,”任乾有點喪氣地說,“清軍、團練,那個月不要來幾回。我們是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跑。”
“清軍團練不殺人嗎?”
“殺,不過主要是搶東西,你不讓他搶,他才殺你。你跑了他也懶得追,還好每次來不停留,搶了就走。”任乾說。
“各村都建立圩寨,我們沒搞?”任化邦問。
“搞了,”任乾旁邊一個老者應道,“築得不好,幾乎每次都沒守住。其實隻要守得住兩三天,來軍不太願意在外呆,一般都會撤走。”
皖北人多聚族而居,村外築柵欄上圍,意在防盜或家畜走失。瀕河湖低窪之地又在於防水。各處組成撚軍或團練後,苗沛霖把這種防盜防丟防水的結構注入了軍事用途,修建成能守能攻的圩寨。看到它的效果後,各地一逢而上,淮北遍地都是圩寨群。
不過修圩寨也是有有技巧的。好的圩寨,雙溝壕、雙圩牆,圩內挖有地洞,戰事一起,無關之人均可進入地洞,易守難攻。而規模太小的圩寨,很容易就給人家攻破。小任莊就是這樣的小圩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