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浪漫采風(2 / 2)

第二天,村長帶我們來到藏王寨主峰梨樹坪。一座鏽跡斑駁的三角鐵塔聳立在海拔最高處的巨石上,村長告訴我們這是抗戰時期建立的飛機航標塔,曾有一架飛機墜毀在這裏。我沿著扶梯往上爬,爬了一小半就感到頭暈,讓文化幹事小劉給我拍了張照片便下來了。

可我們最後都沒有找到那座“娘娘墳”,我不由在心裏默默地問:“藏王寨,你藏過的君王、美人和俠士呢?”

晚上,村長把住在野花椒溝裏的“二爸”帶來了。二爸在舊社會是藏王寨小有名氣的“端公”,是我們此行搜集民歌民謠民間故事的主要對象。他就像戲曲《活捉王魁》裏的那個判官,背上頂著個“鑼鍋”,嗓子嘶啞,黑乎乎的一張老臉,眼白多過黑眼珠。他有著強烈的表演欲,一晚上又唱又跳敲擊著各種民間土樂器,還將他珍藏的一包當年用的“行頭把子”一件件展示給我們看。回憶起昔日無限風光的歲月,他不禁老淚縱橫。

80年代中期,趙敏與江油縣民間文學搜集隊去藏王寨采風(三)

那些民歌民謠土得掉渣,以其原始彌顯珍貴,後來被《民間文藝三套集成》收入進去不少,江油縣文化館也受到有關部門表彰。

半個月後從藏王寨下山,回到江油縣城,當我意氣風發地走在大街上,碰到的熟人發出驚歎:“你怎麼成了非洲黑人!”我的脖子戴著一圈“黑珍珠”。藏王寨的太陽是看不見的,卻把我裸露的皮膚灼出了一串串水泡,眼前正在掉皮呢。在藏王寨采風的照片被貼上了市中心紀念牌的文化櫥窗裏,展示給全縣人民看。當我正有點成就感偷著樂時,驚發現從藏王寨不僅帶回原汁原味的民間文學,還帶回幾隻虱子!我立即將一對齊腰的長辮子剪掉,將帶上山的所有衣服用開水煮過再拿塑料袋密封存放起來。後來我將這組照片發給一位朋友看,朋友在照片上批下:“意氣風發的虱子。”

不久,我離開江油縣文化館到上級新聞單位工作了。後來,聽說與我們在藏王寨相處十多天的鄉會計去讀了成人中專,再後來聽說他當了藏王寨一帶的鎮長。當全國正在“炒”三峽移民時,一位記者卻寫了一篇題為《藏王寨山民大遷徙》的文章發表在本地的報紙上:“在政府的親切關懷下,幾十戶藏王寨山民揮淚告別家園集體遷徙到山下……”

如今,藏王寨是一座真正的“空山”了,雄赳赳直刺蒼穹的野山,僅留下一個雄赳赳擲地有聲的名字與一片混蒙沉迷的天空。

(原四川省江油縣文化館文化幹事劉述雲 攝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