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博物館的玻璃罩中,一如中了魔法睡著了一般。如果不是考古學家和盜墓賊,我們大概終生也無緣再見到他。
懷著沉重而複雜的心情,我查閱了關於他的一切資料。可是除了玻璃罩旁冰冷的標簽之外,關於這個嬰孩的一切幾乎一無所知。對於這些深埋在沙海中的古人種,考古學家給出了一定的解釋:雅利安人種,處於青銅時代。
雅利安人屬高加索人種,也稱白色人種,在書籍中他們被描繪為:高大白皙,麵長多毛,鼻骨高,瞳孔顏色淺,發色多變等形象特征。原本定居於今俄羅斯南部烏拉爾山脈附近的古代部落,使用印歐語係的語言,被認為是印歐語係民族的共同祖先。早在遠古時期,雅利安人中的希臘人、羅馬人、波斯人、印度雅利安人就創造了驚人的文明,他們走到哪裏,就把印歐語言和文化傳播到哪裏,當今世界上43%的人口講印歐語言,世界強國、經濟大國,除了日本,幾乎全部是雅利安人的天下。
公元前3000年,雅利安人還是一個部落聯盟,其生產力發展已進入銅器和青銅器時代,他們原本是一個遊牧部落,從事畜牧,擅長騎射,崇拜多神。他們畜養公牛和乳牛,牛糞則被做成圓餅,充當燃料。馴養馬、牛、羊、豬等動物,選用馬和馬車作為交通工具,逐水草而居。那個時候他們就掌握了小麥培植技術,並帶著麥粒一路傳播。
為了尋找新的水源和牧場,雅利安人部落開始不斷向外遷徙,向西進入歐洲大部分地區,向東深入歐亞的腹地,向南則伸入西亞和南亞,在人類曆史上形成了規模巨大的世界性遊牧部落遷徙浪潮。公元前2000年至公元前1000年,一支南下定居印度河上遊流域,一支向西南進入波斯,另一支遷入小亞細亞。
雅利安人千裏迢迢、跋山涉水,一定是在尋找一處最適合生存和居住的家園。當他們疲憊的身軀一路風塵地走入羅布泊,一定被這裏優美的景色、豐富的物產所吸引,最終決定留下來,把這裏作為自己的棲息地。
遺憾的是,除了幾具幹屍,對於他們的細節幾乎無從考察,隻留下了在新疆境內出現的與梵語密切相關的吐火羅語,而這種語言已經成為“死文字”,幾乎無人破解。也許因為羅布泊百年之中滄海沙田的巨變,也許是他們深埋在沙海中太久的緣故,對於他們的一切都需要重新發現和認識。
讓我再回到麵前這個古老的嬰孩,他孤獨而不自知的模樣,讓我驀然想起一句話:人赤條條地來,赤條條地去。這個被整個世界遺棄了的嬰孩,命運如同那座距他不遠的、被人類遺棄的樓蘭古城,雖然兩者之間相差了兩千多年的文明斷代。這似乎並非一個偶然的巧合,看似毫無連接的兩個夭折了的現象,是否有著隱秘而內在的聯係?
疑問謎團疊影重重,如果時間能夠倒流,如果嬰孩能夠複生,是否能夠看見更為綺麗多姿的曆史真相?
3 佛的印跡
一位古印度王子,曆經世間百態,在菩提樹下悟道成佛,創立了佛教。他就是喬達摩·悉達多,出生年代大約與中國的孔聖人屬於同一時代,佛教徒尊稱他為“釋迦牟尼”。照佛教的解釋是“覺者”,即覺悟了的人。由於迎合了當時印度社會在苦難中掙紮的奴隸們的願望,佛教產生不久,即在人民群眾中積累了大批的信徒。由於對統治階級有利,佛教很快得到了統治階級的支持,由此得到了大力推廣。
佛教由地區性宗教走向世界的第一步,是虔誠的僧侶們不辭辛苦、翻山越嶺四處傳經布道。佛教最初進入西域,並非直接由印度傳入,而是經克什米爾(當時的迦濕彌羅國)傳入於闐國(現新疆和田)。
在張騫通衢西域之後,佛經隨著駝隊、僧侶進入中原,佛教以其獨特的感召力,深得大漢王朝的欣賞。公元148年,一位名叫安世高的安息人來到中國,在當時的漢朝首都洛陽建立了一所學校和譯經中心,使這裏成為真正的佛教搖籃。安世高在洛陽的傳教成功,極大地鼓勵了西域其他王國的法師們。在最早的傳教法師中,以安息人和月氏人居多。
由此中國開始正式進入“僧伽”,一種中國式的佛教哲學誕生了,並產生了大批教派和教宗,而這場前所未有的教理運動,最終催生了對經文原作的需要。於是,一場長達數世紀、前往釋源印度尋求教義的冒險開始了。去印度取經,從河西走廊出關必然要經過西域,茫茫流沙、無盡戈壁,還有險峻的高山阻擋,能夠活著回鄉,可謂九死一生,大部分僧侶隻是到達了西域佛國於闐,也稱“小西天”的地方。
沿著塔克拉瑪幹沙漠邊緣至今可以看到在塔裏木盆地殘存的佛窟遺址,和田、庫車、吐魯番等地至今還有大量精美的佛教壁畫。以點帶線竟然畫出了一條絲綢之路中道和南道的線路圖,曾經盛極一時的佛寺在絲綢之路上遍地開花。隨著東進的步伐,佛教自然而然地從印度進入西域,與當地文化融合後繼續東進中原。在西域留下了克孜爾佛窟、熱瓦克佛寺、丹丹烏裏克佛寺、柏孜克裏克佛窟,建立了佛國於闐以及龜茲、高昌、鄯善幾大佛教中心。那時,整個西域大地、絲綢之路沿線完全被佛光籠罩,僧侶絡繹不絕,東來西往,佛經梵音,不絕於耳。當時的西域民眾無不以信仰佛教為榮,普度眾生的佛教成為當時人們主要的精神寄托。傳播佛法的高僧不惜跋山涉水來到西域弘揚佛法,於是西域成為佛教思想的傳播點和交彙點。
求法取經的僧侶從中原源源不斷地湧來,這是一條尋求真理、史詩般的探險之路,直到玄奘西行前的三個多世紀,在絲綢之路上,貨品、鈔票滿地打旋兒的路途上,出現了一個個負笈西行的人,他們在現實得不能再現實的艱險路途中,進行著一個理想得不能再理想的精神之旅——尋求佛教真諦。
很多西行的法師是求取真經者、經文翻譯家、探險家,也是出色的傳記作家。他們用或紀實或神幻的筆觸,使取經之路充滿了神奇色彩,也為玄奘法師的西行提供了借鑒和參考。
西行之路充滿了驚險和未知,在經曆了一次次劫難後,法顯終於回到了家鄉。6年到達印度中心,6年居住佛陀之國,3年返程,法顯用了15年的時間,開創了勇敢的旅行家西行的先例。
正是在法顯、朱士行精神的感召下,公元5世紀初,智猛和尚沿著法顯走過的道路奔赴印度,後經陸路回國;公元420年,法融率領20多名和尚,經塔裏木盆地北路、吐魯番、喀什到達印度,後經海路返回中國。
取經路上還有一個不該被忘記的人,他叫宋雲。公元518~521年,執政的佛教徒胡太後派宋雲和尚及其同伴沙門慧生出使天竺,宋雲一行經羅布泊和於闐,一直到達犍陀羅,並帶回170卷大乘宗經文稿本。
宋雲的傳奇經曆在於,在去突厥斯坦的路上,遇到了禪宗的創始人、據說當時已經在中國卒歿的達摩。這個讓國人無法理解的相會,竟然改變了國人,禪宗由此被賦予了神奇的意義,繼而迅速傳播開來。
在佛教史上,法顯、宋雲、惠生、玄奘等人的壯舉被永遠地記載下來,在西去天竺或東歸故土的途中,他們都曾在西域這片瀚海聖地求學若渴、拜佛講法。
那麼,佛教又是何時傳入作為西域佛教的中心之一的鄯善國呢?參考佛教東進的路線和時間,大致可以推定是介於傳入於闐和內地的年代之間。法顯在公元400年路過鄯善國的時候,看到:“其地崎嶇薄瘠。俗人衣服粗與漢地同,但以毯褐為異。其國王奉法。可有四千餘僧,悉小乘學。”如此看來,當時的鄯善國可謂香火繁盛。《魏書·且末傳》和《宋書·沮渠傳》載曰,鄯善國共有八千餘戶居民,其中就有四千僧侶,國王、平民一同奉法。從現存的米蘭佛教遺址、樓蘭古城及尼雅遺址中殘損的佛塔,可以看出當年佛教的盛行。
參考佉盧文書材料獲知,佛教早已成為鄯善王國的國教。佉盧文最早出現於公元3世紀印度孔雀王朝阿育王時代,公元前後在西域的於闐、鄯善一帶開始流行,之後成為鄯善國佛教典籍、政府文書、私人信件、買賣土地和奴隸契約等方麵的常用文字。公元5世紀前葉,隨著貴霜王朝的覆滅,佉盧文逐漸消失。
佉盧文的盛行一定與佛教有關,當它消失之後,西域的佛光也被伊斯蘭教所替代。佉盧文書中一部勸人信奉佛法的演說詞,是在浴佛節儀式中由僧侶宣講的:
無論何人參加迦諾達摩佛儀式,便會變得目潔眼明,手足肌膚潔白細嫩,容貌美麗。無論何人參加迦諾達摩佛儀式,便不會長膿腫、生疙瘩、長疥癩或疥癬,身體潔白芬芳。無論何人參加迦諾達摩佛儀式,便會變得目大眼明,手足肌膚呈金黃色、容光煥發並得到解脫。……願世間時刻祈禱豐衣足食,願奉獻之主帝釋天增多雨水,願五穀豐登,王道昌盛。願你在諸神之佛法中永生。
僧侶口若懸河地在浴佛節上宣揚佛法,極力勸說人們加入信徒的行列,堅定信仰。民眾無不因此而感染,躍躍欲試。演說詞極力推崇國王和有成就的僧侶,除了宣傳佛法教義之外,還為國泰民安、王道昌盛做祈禱,反映了鄯善當地人的各種願望,符合統治階級的利益。這部演說詞是將佛教與當地特色融合在一起的宣傳語,也是鄯善佛教的特點之一。
鄯善的僧侶依照地域分屬各僧界,各僧界都有自己的長老,即僧官。
長老管理僧界事務,甚至可以開庭審理有關僧侶的案件,並進行裁決。各地僧界由京城的僧界管理,京城的僧界通過國王給下屬各地的僧界製定規章製度,指派負責長老。在佉盧文文書中關於僧侶的記載很多,鄯善的僧侶,尤其是上層僧官實際上是一批僧侶地主,他們攜家帶眷,占有奴隸和土地,靠出租土地、剝削農民和低級僧侶而生,過著極其富裕的生活。他們的作法與佛法中宣揚的獨居山洞、修禪寂滅的主導思想背道而馳,更難以恪守僧人的清規戒律。
原本處於貧困無援的信徒,求佛是為了減輕現世的痛苦,尋找一條解脫苦難的途徑,他們為了現世和來世能夠過得好一些,無限虔誠地將自己最好的甚至唯一的財富貢獻出去,作為“供養”,而有的連供養都出不起,隻好幾戶人家合起來,向富人借一頭駱駝作供養,到頭來又欠下一堆債務。殘酷的現實逐漸使得民眾對自己虔信的佛教發出了質疑,有的甚至產生了不滿和反叛情緒。剝削和壓迫的現實,貧富對立,使得受苦民眾在華麗的超脫生死輪回的淨土說中,找不到自己今生的幸福和希望,更看不到來世的福報。懷疑、困惑、消極的情緒暗地滋生,為佛教在西域逐漸消失並被另一種信仰所替代埋下了可能。
在古代西域宗教研究中,當地高僧曇無讖是個很有爭議的人物,他是北魏時期的克什米爾人,婆羅門種。從小修習小乘佛學,後來據說因他的師傅傳給他一部寫在樺樹皮上的《涅槃經》而改修大乘佛教。他在佛經譯著方麵成就卓著,是當時中國五大譯經集團之一——涼州集團的首領,據說經他翻譯的《涅槃經》,在當時幾乎沒有哪個中國僧侶不修習。
這個和尚擅長咒術,他的譯著主要是強化鬼神係統和禁術咒語,宣講萬物有靈和多神論。他在樓蘭國被國王奉若上賓,經常請他參與國中大事、占卜吉凶。而他恃才放曠,不拘小節,傳言跟樓蘭國王的妹妹私通,後被樓蘭王追殺,逃到了武威,在那裏開始譯經。北魏主拓跋燾得知曇無讖會咒術,派人到北涼迎接曇無讖。沮渠蒙遜既怕北魏強大不能拒絕,又怕曇無讖去北魏之後,對他不利,於是密謀除掉曇無讖,派刺客在他去北魏都城的路上將之殺害。北魏發兵攻打涼州,涼州敗兵逃至樓蘭城。樓蘭王帶著4000戶居民棄城四散而逃,樓蘭國就此滅國。
當玄奘去西天取經經過西域時,樓蘭國已經消亡了幾百年了,他在經過樓蘭古城旁的羅布大流沙時仍心有餘悸,“上無飛鳥,下無走獸……唯以死人枯骨為標識”。
中國古代佛教僧人的西行求法,開始於3世紀,在5世紀的法顯時代和唐初的玄奘時代達到了兩個高潮,其中以玄奘取經成為亞洲佛教曆史的轉折點。所有這些取經僧人都要備曆艱辛,忍受饑寒,九死一生,穿越生命極限地帶,追尋真理的靈光。他們往往是幾十個人出發,三五個人回來,有的甚至自此沙沉大漠,杳無蹤跡。玄奘更是孤身潛行,沿途各國國君貴族感召於他的虔誠派人護送,但這些護送的人也往往擋不住風沙嚴寒紛紛死傷或折返。而口誦真經、有如神助、穿越天險的玄奘,在那個年代創造了中國人探險精神和尋求真理的一個奇跡。
更多人踏上這條尋佛之路是為了追尋精神圖騰,那些舍生取義的僧侶在兩千多年前走過的這條取經之路,不僅處處閃現著真理與意誌的靈光,播散著傳遞智慧的火種,也為絲綢之路續寫了精神之魂。
4 五星出東方利中國
在被茫茫沙海包圍的尼雅遺址,出土了一件令世界震驚的文物:色彩絢爛、紋樣獨特織有“五星出東方利中國”字樣的漢代織錦護臂,與作為隨葬品的弓箭、箭箙、短劍鞘等物品放在一起。這件文物,被譽為20世紀中國考古學最偉大的發現之一。
“五星出東方利中國”,難道千年前,就有先人曾經預言今天我們所處的這個時代、我們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和五星紅旗嗎?它究竟是預言還是巧合?這個古老的預言源自於什麼?它背後一定有著說不盡的故事。
在相繼發現樓蘭古城、尼雅遺址之後,由於自然環境的惡劣、裝備設施的限製,許多考古調查工作不得不事前做好充分的準備,等待時機尋訪探秘。被稱為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瑪幹沙漠中一定還有什麼被遺漏和被掩埋的,考古學家們一直有這樣的預感。
尼雅遺址在新疆和田地區民豐縣境內,離縣城有150千米,被塔克拉瑪幹沙漠掩埋了將近兩千多年。19世紀初被英國探險家、考古學家斯坦因發現挖掘,這個有著靈敏嗅覺的英國人在新疆探險時無意中看到了佉盧文木板,於是在當地向導的帶領下進入了尼雅。這個沉睡的城池,宅院四周屍骨累累,內部各種遺物四處散落,房門敞開或半閉。用來存放佉盧文的陶甕密封完好沒有拆閱,儲藏室裏仍有大量的食物,甚至紡車上還有一縷絲線……斯坦因從大量木簡中得知,此地為古代三十六國的精絕國城址,在東漢時期成為鄯善國的附屬地,稱為尼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