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的鄉村無論怎樣小,都有一個郵局,兼理電報和一個公用的電話,小的地方往往郵政局長同時就是郵差。他們的農村裏麵也有平坦的馬路,也有電車,走的次數雖不及城市的多,大概是因為需要上不同的緣故。
我國的農村有茶館,法國的小小農村裏也有咖啡館,規模當然比城市的簡陋得多,隻是一個小房間,裏麵放著幾張桌子,幾張椅子圍著,可是也有白的台布,也還比較的幹淨,櫃台上一個中年婦人也還裝飾得幹幹淨淨(指記者所進去過的一個農村咖啡館而言)。記者和張、秦兩君因為走得乏了,就也到這樣的一個農村咖啡館裏去坐坐,另有農村的風味。張、秦兩君大談其中國農村問題,我除旁聽高論外,常溜著我的眼珠旁觀咖啡館的周圍和其中的鄉間人物。
我們跑來跑去,看了所謂村政府——農村小學——之後,天漸漸黑暗起來了,繼之以大雨,我們三個人在草原上,森林間逃難似地大踏步跑著。張君說這是法國的鄉間,如在中國,也許我們的皮鞋上已踏得滿鞋的泥漿了!最後由秦君引到一個他從前認識的農家裏,一對老夫婦,一個十六七歲的兒子,他們“舊地重逢”,倒也談笑甚歡。那個女主人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拿著一瓶酒和幾個玻璃杯出來,放在桌上,老不開瓶倒酒,我們在旁倒想快些喝幾口以消冷氣!後來秦君在皮包裹挖了半天,挖出一小包信封裝好的中國茶葉送他們,那老頭子才似乎受了什麼靈感似的,趕速到桌旁把酒瓶開起來,我想這也是所謂禮尚往來吧。我們坐了一會兒,雨已停,便仍踏著濕的道路,於夜色蒼茫中跑了許多時候,才乘火車回到巴黎。
法國的農村土地已漸集中於大地主之手。受著世界不景氣的影響,已漸有失業的,尤其是酒業,法國的中部及南部的農家,幾乎家家種葡萄,葡萄酒為重要農產品,從前運銷各國,現在賣不出去,陷入很困難的境地了。
一九三三年九月二十九日,記於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