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戴院長又奉了中央的命令,坐了飛機到西北去視察了一回。我真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在六七年以前,我們幾個書呆子聲嘶力竭鬧著西北的重要,政府諸公竟是充耳不聞;到東北四省丟失之後,西北二字竟變了和南京的板鴨一樣時髦,誰都要想見識見識,誰都要想嚐嚐滋味。大約是因為狐皮袍子被小賊偷去了不得不找件破棉袍禦寒罷。嗚呼,此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誰謂政府諸公無遠見耶?於是乎我們的戴院長坐了飛機擠熱鬧去矣。
他到了西安,就於四月十一日發出一條反對發掘古墓的電報(見四月十三日本報)。這電報自始至終全是對著考古家的發掘古墓說話,對於人民私掘古墓,不過引來做個陪襯。電銜中首列“上海中央研究院蔡院長”,其次才是汪院長,王教長,蔣委員長;這是他對於蔡先生的挑戰,說得質直些,就是上海人所說的“罵山門”。他以為已往的考古發掘工作,是蔡先生所領導的中央研究院做的,所以他就一把拉住了蔡先生說話,其意若曰:你這蔡老頭兒豈有此理!我這戴小頭兒可不答應!你是元老,我也是元老;你是院長,“我也是院長。來!咱們倆演個交手罷。”蔡老先生雖老,卻於此等處不肯示弱;他看你氣勢洶洶的來,隻是拿出他的老工架,不慌不忙的把你教訓一頓。結果呢,生公說法,雖未必能令頑石點頭,而行政院的議決案,還是依了蔡先生,沒有依戴先生(見四月二十五日本報)。可憐啊!我們的戴先生其將“痛心疾首,呼籲無聲,哭泣無淚”而終古乎?
且夫考古發掘工作,不自今日始,報章所載,專書所刊,亦既連篇而累牘。戴先生並非昏聵,豈有全不知曉之理,而其電報不發於前,不發於後,不發於平時燕居之餘,而發於此番長途勞頓之次,此中原由,亦大可研究。有人說:這一定是戴先生和徐先生抬杠的結果。徐先生者我們的老朋友徐旭生先生是也,現方在西安作考古工作。亦許戴先生駕到,楊虎城設席洗塵,而清徐先生作陪。酒過三巡,徐先生大談考古,戴先生觸動佛心,不免查照平時慣例,正襟危坐的把他那一肚皮妙論大演而特說,徐先生聽得不耐煩,也說出他那一股子傻勁,搖頭扭頸的和他大抗而特辯,結果是戴先生惱了。好!上海人說得好:“撥點顏色倷看看!”於是乎“呼籲無聲哭泣無淚”的電報就發出了。這種的揣想,我以為決然合於事實,因為,假使真有這樣的一件事,戴先生發電的起因既不光明,所取的手段亦未免卑劣,戴先生之“賢”,其尚足“傳”乎?
戴先生反對考古家的發掘,蔡先生及國內各報紙已加糾正,現在可以不必再談。我所要請教戴先生的,隻有兩點:第一點是戴先生原電中所說的掘墓,隻舉了“人民之私掘小小無名墳墓”和學術界的“公然掘墓”兩種,而對於軍閥們的公然發掘大大有名墳墓竟假裝不知。馮玉祥在河南,曾設了稅局提倡古玩商人刨墳取物;孫殿英曾發掘東陵;最近三五年中北平附近一帶的名墳,已為托庇於某人的奸商們發掘將盡,(此某人者,言人人殊,尚未考定,姑不舉名。)這都是彰彰在人耳目的事,戴先生不但在當時沒有敢說什麼話,便在這回的電報中,也竟沒有敢附帶一筆,戴先生敢向拿筆杆兒的人作難,斯誠勇矣;其不敢得罪有槍同誌,殆亦古君子明哲保身之道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