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坐在他旁邊的小胡子笑道:“是是是,蘇州不是高郵,張士誠就是想來,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能不能吞得下蘇州這條大魚!”心裏卻在想:“你說的也不盡然,張士誠得了高郵,蘇州早晚是要來的,不然你也不會搜刮這麼多錢財。”當然,這些話他隻敢在心裏想想,絕對不敢宣之以口。正在這時,傳來了沈萬三空手而歸的消息,幹爾烏絲頓時大怒,覺得這是沈萬三在愚弄他,當即讓人把沈萬三綁起來,一拍桌子,喝道:“今日就殺了你個刁民,以免這次征捐再有人推三阻四!”
沈萬三被人捆起來,押到了後院,幹爾烏絲瞪著一雙圓眼,低頭看著沈萬三,壓了壓怒氣,問道:“你不是說,回去把銀子給我帶來嗎,銀子呢?”
沈萬三身上捆著繩子,看幹爾烏絲雙腮微微泛紅,就猜到他可能喝了酒,又看到站在他左右的人也有喝過酒的樣子,心中懊惱不已:“我是不是太把自己當一回事兒了?一心想著幹爾烏絲坐在公堂上等我的消息,其實人家根本就沒有把我當一回事,不然也不會有心思和同僚們喝酒。他們既然喝酒,就不會急著把我抓回來,我在家裏待到明天,說不定也沒事。現在好了,我自投羅網。如果禿幹周旋得慢,那我不是要被他們屈打喪命?”
這個念頭剛下去,又有一個念頭浮上來:“我既然把這件事情想錯了,會不會也把禿幹的事兒想錯了,說不定人家根本就沒有把我威脅他什麼賬本不賬本的當一回事兒,那我豈不是自作聰明?”這兩個念頭一前一後湧上來,讓他變得更加沮喪。不過,他知道,眼下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現在最重要的是,想辦法拖延,能拖延一刻是一刻。
“我要和周禮京說話,他來了,我才說;他不來,就算我真的有銀子,也不會拿出來!”沈萬三少有地在官員麵前頂牛。
幹爾烏絲看著他五花大綁之下,嘴還這麼硬,心想,他死不死的是小事,把銀子搞到才要緊,現在先讓他猖狂,反正隨時可以處置他,就說道:“那好,來人,去把周禮京給我找來。”可是,說來奇怪,平時隨叫隨到的周禮京今天居然失蹤了,找了幾次都沒有找到,幹爾烏絲此時,剛剛喝了酒,這時候困勁兒上來了,說道:“先把他給我關起來,等我睡一會兒,找到了周禮京再做發落。”
沈萬三還沒有被帶下去,周禮京卻突然出現了,而且是一下子跪在了幹爾烏絲麵前。幹爾烏絲驚愕了一下,問道:“你跑什麼地方去了?既然來了就好,你說得沒錯,這個沈萬三確實是比狐狸還要狡猾,答應我們回去拿捐納,現在居然空手而歸,我要狠狠地……”
他的話還沒有說話,周禮京忽然叫起來:“求達魯花赤大人懲罰我!”這句話,不僅幹爾烏絲吃驚,連沈萬三都嚇了一跳,隻聽周禮京接著道:“沈萬三確實沒有那麼些金銀,這……這都是小人聽信下屬周禮海的一麵之詞,想著這下可以為達魯花赤大人籌措到一筆大大的捐助,給蘇州的城防出點力了,沒想到……沒想到……周禮海看事情鬧大了,心裏害怕把事情告訴了我,他那時和我一同上了沈萬三的船,為了在兄弟們麵前露臉,他就胡謅了船上有十幾箱子銀子的事兒,小人信以為真,再加上我曾經向沈萬三要過撒花錢,他沒有給我,我就懷恨在心,所以……聽到周禮海的話,我就……總之我是罪該萬死啊!”
沈萬三大喜,知道禿幹果然幫了自己,心裏那塊大石頭總算落地。與他相比,幹爾烏絲則是一臉驚愕:“你再說一遍!”周禮京就又把自己的話重複了一遍,幹爾烏絲問道:“周禮海在哪兒,把他叫來。”
周禮海是周禮京的兄弟,沒有什麼正經營生,整日遊手好閑,沒事的時候就在鹽運使司衙門裏幫周禮京打下手。今天,禿幹忽然把周禮京找去,大罵他誣陷沈萬三,又說,沈萬三是鍾鉞金的人,並且接管了鍾鉞金的生意,現在整個蘇州城裏,他恐怕是私鹽第一大商人。鍾鉞金是何許人,身為鹽督的周禮京最清楚不過,他和蘇州鹽運使司關係甚深,可以說,整個蘇州鹽運使司衙門上上下下所有官員,都拿過鍾鉞金的好處,和他是休戚與共的關係。更重要的是,沈萬三手裏有鍾鉞金的一個賬本,裏麵記錄著所有接受過他賄賂官員的名單,一旦這賬本落到別人手裏,那後果不堪設想,就算賬本可以搞定,得罪了鍾鉞金也不是一件好事。
“你別看鍾鉞金現在去了大都,說一千道一萬,他是老公主的人,人家在官麵上,比你我都吃得開,如果把他惹急了,你死活我不管,如果影響到我,我要你滿門不得好死!”禿幹這樣威脅他。
這下,周禮京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沈萬三可以從大都賺回來這麼多銀子,原來他是接管了鍾鉞金在蘇州的私鹽生意。禿幹是他的頂頭上司,就算沒有這麼多利害關係,他也會聽從禿幹的安排,更何況還牽扯到這麼複雜的人際關係,他更加不敢大意。可是,幹爾烏絲已經知道了沈萬三有許多銀子,怎麼再把話給說回來呢?
一番籌謀之下,他想讓別人做替罪羊,這個人必須可靠,他的弟弟周禮海就是最好的選擇,有了替罪羊,還怕幹爾烏絲不相信,他就又想到了沈萬三曾經在幹爾烏絲麵前誣告他索要撒花錢一事。為了增加可信度,索性再往自己臉上抹黑一把,把這些罪名都攬下來,雖然重了可能會丟官,但是,那也比丟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