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如意聽他說不會武藝,心裏本就消去不少懼意,此時更是全無膽怯,他揚起手裏的鐵矛,衝上去就是一矛,喝道:“老子給你這小賊來一個血光之災!”那人哎呀一聲,從毛驢上跌下來,幸好郭如意從來沒有用過鐵矛,這次刺的又是一個大活人,心裏怎麼說都有些害怕,手力不大,更沒有準頭,沒有刺傷那人。
但是那人從毛驢上摔下來,頭撞在樹上,頓時鮮血長流,趴在地上不起來,嘴裏嘮嘮叨叨道:“血光之災啊,血光之災,誠不我欺啊!”
沈萬三見此急忙從馬車上跳下來,扶起那人,歉聲道:“老丈沒事吧?”
郭如意大聲道:“萬三哥,你起開,我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大膽毛賊,光天化日的,竟敢劫道!”
沈萬三喝道:“你給我閉嘴!小年,快點拿些布來,給老丈包紮。”一直在靜靜觀察事態的年士儒急忙答應,取來布條,遞給沈萬三。那騎驢人用手捂著頭,血水從手指縫裏流出來,流了滿臉,看著很是嚇人。
郭如意看那人滿臉鮮血,也自害怕,訕訕道:“誰叫他不安好心劫道來著,打他也不冤!”
不知道為什麼,那騎驢人挨了打,居然並不生氣,反而連連道:“打得好,打得好,不打我還不安心呢,小哥你打我一頓,了卻了我一樁心事,不知道可否陪我小酌一杯?”
郭如意瞪著一雙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道:“你腦子是不是讓我打傻了?
咋淨說胡話?我打你也叫好?”
那人一邊讓沈萬三包紮,一邊笑道:“好好,怎麼不好?好得很啊,沒有小哥你這一下,我一天都不得安寧,多虧你這一下,嗯嗯,多虧,多虧!”
郭如意臉上的表情從難以置信,變得略帶憐憫,說道:“你自願挨打?不然不安心?”心想:“看來這是一個傻賊,這麼大年紀了,我打他是不是太欺負人了?”那被他當作“傻賊”的人,在沈萬三看來,卻一點都不傻,而是一個“奇人”。
“老丈,你別和我這小夥計一般見識。不知老丈家在哪裏,如若就在左近的話,我把你送回家,再奉上幾兩湯藥之資。”沈萬三道。他已經看出,這人不是什麼強盜,但是,為何會在這強人出沒的地方遊走,為何會說出那句強盜劫道時的黑話來,就不得而知了。
“鄙人家在餘姚,離此遠得很,這幾日借宿在此間不遠的客棧中,不過,住不了幾天了,日日有閑人打攪,煩得很。不瞞列位說,鄙人自幼喜愛‘易術’,常與人占卜賣卦,換些糊口之資,哦……不知道,這位公子如何稱呼?”等包紮好了,那騎驢人客客氣氣地對沈萬三拱拱手。
沈萬三趕忙還禮,謙遜道:“小人姓沈,名萬三,路過此地,是想販賣些粗麻布,一時巧了,和老丈有了這場誤會,實在是抱歉之至。既然左近就有客棧,想必也有郎中,那我帶老丈去找個郎中,討些金瘡藥來,搽抹搽抹。”
那騎驢人似乎這才覺得疼痛,伸手摸了摸額頭,嘴巴微微咧了咧,輕聲道:“無妨,無妨,鄙人已經占卜了,當有此一劫,當有此一劫。我看,你們也沒有個宿頭,順著這條路,一直走,前麵不遠就是一個鎮子,那裏有客棧,也有吃的喝的。”郭如意此時也看出這人不是什麼賊人了,原來是一個算卦的,怪不得總是奇怪兮兮的,既然人家不是賊,打了人的他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敢問老丈貴姓?我叫郭如意,怪我出手莽撞,把老丈當成了剪徑搶掠的賊人,才……才……唉,都是誤會,誤會!”郭如意連連道歉。那騎驢人擺擺手,道:“小哥莫這麼說,挨這一下乃是鄙人的命數,命中當有此一劫,怪不得旁人,就算你不打我,也自有人打,說不定比小哥你打得還要重,所以我要謝謝你,這隻是一點點皮外傷,算不得什麼。”說到這裏,忽然想到郭如意還問了自己的名諱,又道:“鄙人姓王,單名一個綱字。”沈萬三忙道:“原來是王先生,不知道先生意欲何往?”
王綱道:“鄙人占得一卦,算得今日有血光之災,須得往東走,才能尋災,而後破災,並無什麼去處。”又道:“沈公子,如果要去客棧,我可以帶路。”
沈萬三道:“那有勞老丈了,到了客棧,小可必定找一個好郎中,好好給老丈包紮診治一番。”
王綱謙遜了幾句,就騎上毛驢,在前帶路。沈萬三帶著車隊,跟在後麵,剛走了一陣,王綱忽然驚叫一聲,說道:“哎呀,不好,不好,怎麼把書給忘下了,回去見到那兩位仁兄,豈不是要挨罵?”說完,就跳下毛驢,對沈萬三道:“沈公子,請稍候,我的書掉了,我要去找回來。”不等沈萬三回話,就急匆匆地往回跑。過了一會兒,就見他拿著一本沒有名字的書,笑嗬嗬地跑回來,說道:“書本找到了,找到了,我們快走。”然後翻身上驢,接著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