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沈萬三早就想到了,但是,這次外出不同以往,以前陪他同行的總有官兵或者雇傭的鏢師,而現在卻是一幫車夫。如果遇到劫匪,要讓這些人不臨陣脫逃,銀錢誘惑是一部分,施恩沽義也是一部分。要他們真心對自己好,贏得他們的愛戴,隻有用適當酒肉來換取一份忠誠了,往日的那些威嚴也要收起一些。
在鹹富,郭如意因為不懂錢莊經營,經常要向年士儒詢問一些事情,以增長見識。這時候,他看年士儒一副初出茅廬的樣子,反而用過來人的口氣道:“年哥,這你就不懂了,你沒出過遠門,不知道行走路上的道道,一些小毛賊看到我們這麼多人,早就遠遠嚇跑了,誰敢過來撩虎須?不要說,沒有這麼大膽的賊人,就是有,隻要他們敢動咱們的東西,我就帶著大夥兒跟他們拚命!”
沈萬三本來想罵郭如意一頓,但是,想想有他這種愣頭青在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如果人人都如他一般,遇到一般的劫匪,也就不用害怕了。於是就笑了笑,沒有說話。
郭如意看沈萬三麵露微笑,立馬得到鼓勵,豪氣幹雲道:“我看咱們不如買一些防身的兵刃,遇到了麻煩也好有趁手的家夥事兒。”
年士儒看出沈萬三臉上那種不以為然的笑,並不是十分欣賞郭如意的意思,反而像是一個大人看到小孩子口無遮攔胡吹大氣的寵溺,就對郭如意道:“郭老弟,如果真的遇到了劫匪,老弟你可要維護著哥哥我啊,嗬嗬。”他的口氣聰明人能從其中品出淡淡的嘲弄來,而在不怎麼聰明的人看來,卻是真心的讚許。
沈萬三敏感地分辨出了年士儒的態度,心想:“年士儒顯然比郭如意要懂得世故許多啊,這種人做事沉穩,駕馭好了,是一匹寶馬良駒;駕馭不好,就是一頭會踢人的驢子。”
郭如意說到做到,當晚到了一個市鎮上,他就買了幾把鐵矛,分給車夫,自己也留了一把。沈萬三看到之後,大為光火,把他拉到一旁,訓斥道:“如意,你買這些東西,怎麼也不問問我?這些馬夫天生膽小,你給他們兵器,不是明擺著告訴他們,咱們要打架嗎?弄得人心惶惶的!你啊你,什麼時候才能像個大人!”
郭如意雖然覺得沈萬三說得有理,但是從心底不願意承認自己做錯了,小聲辯解道:“我這也是以防萬一,真的遇到了劫匪,難道要任人宰割?”沈萬三罵人從來都不是那種歇斯底裏地嘶聲叫嚷,而是指出對方的錯處後,不會再說別的,希望對方能自己領悟。
一連走了幾天,都沒有事情發生,在這群人裏,隻有郭如意帶著一種莫名的期待,期待劫匪真的出現,以便證實自己買兵刃並沒有錯。
這天,眾人趕著馬車正走在一條小道上,兩旁是層層密林,前麵忽然出現了一頭青驢,一個頭戴鬥笠的人端坐小驢上,右手裏捧著一本書,左手慢慢搖著鞭子,一邊騎驢趕路,一邊低頭看書。這種窮酸文人沈萬三見得多了,但是,在野外小道上還是第一次遇見,不免有些奇怪,就多看了那人幾眼。就在那小毛驢和車隊慢慢迎頭靠近之時,那毛驢上人忽然大叫一聲:“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沈萬三腦袋“轟”的一下,千怕萬怕,沒想到還是遇到了劫匪,那些車夫則下意識地勒定馬匹,瞪著一雙雙驚恐的眼睛,四處尋找劫匪。可是,四周空林寂寂,隻有眼前這一人一驢,難道這個人武藝高強,自信憑一己之力,可以成功劫掠?郭如意盼著出現劫匪,但是真的看到劫匪,卻突然害怕起來,他緊緊握著手裏的鐵矛,心撲通撲通直跳。
那騎驢人勒定毛驢,打量著眾人,聲音傲慢地問道:“你們是做什麼的?可知道,此路不太平嗎?”
郭如意充耳不聞,戰戰兢兢地說:“就你一個人?”
那人一愣,隨機更加傲慢道:“鄙人獨來獨往,從來都是一個人,遊曆天下慣了。”
沈萬三看這人奇奇怪怪,說是劫匪,但卻孤身一人,渾身上下又看不到一刀一劍,怎麼看怎麼不像劫匪,可是,說不是,他明明又是。於是他決定靜觀其變,看著那人和郭如意對答。
郭如意回頭看看身後十幾名精壯的馬夫,看看大家手上的兵器,又看這個劫匪沒有五十也有四十多歲的年紀,不由膽氣一壯,問道:“那你是會功夫了?”一邊問,一邊提著鐵矛,跳下馬車,上前走了兩步。
那人還是騎在驢上,聽了郭如意的問話,微微一笑,伸手摸著短須,笑道:“鄙人喜好清淨,出沒荒野山林,與走獸飛禽為伍,學那打打殺殺的勞什子何來?怪哉,怪哉,我夜觀天象,今日有血光之災,怎麼日已過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