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萬三帶著一眾人馬,來到了車隊歇腳的地方,對年士儒道:“招呼人卸車,把車上的東西都搬過來。”年士儒一眼就看明白了,這些跟沈萬三來的,都是一些什麼人。
等車隊上的布匹統統搬到沈萬三新領來的馬車後,沈萬三把年士儒叫到一邊,道:“你知道這批布匹是給什麼人的就成,你先帶著人回去吧,我還要過幾天再回去。”
年士儒知道,東家是不想讓他跟著了,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雖然他參與了與“反賊”做的這筆生意,但是,畢竟他隻是跑腿,沒有涉入太深,如果真的跟沈萬三去了反賊的巢穴,那就什麼都說不清了。“東家,您小心,我理會得……”年士儒道。同時心想,如果不表明一下自己的態度,沈萬三可能不放心自己,就又小聲說:“這裏的事情我知道怎麼說,我會囑咐跟來的人,就說,東家要回老家,我帶他們先回去。”他的意思是,怎麼來打消那一幫車夫的疑慮,畢竟,現在已經快到高郵了,而沈萬三和他們在此地分手,貨物又交給了一群陌生人,很可能會讓人懷疑,沈萬三此行可能會牽扯到張士誠的勢力。
沈萬三聽年士儒很是乖覺,小聲道:“你知道怎麼做就好,一路小心!”
天快黑了,沈萬三才帶著那一批布匹進了高郵城,之所以等到天黑,是因為他覺得,帶著這十幾輛馬車,而且馬車一看就是張士誠的,如果被人看到了,他顯然會被歸到張士誠那一夥裏。雖然高郵城內都是張士誠一方的人,被看到了也不一定是壞事,但是,他不願意太過招搖,做事做人越不引人注意越好,“就算有人想找我麻煩,看不到我怎麼動手呢?”他心裏想。
夜裏,卞元亨在家裏給沈萬三擺了一桌酒宴,說是要給他接風洗塵,沈萬三一再推辭:“卞大人,小人無尺寸之功,隻是稍盡微勞,怎麼勞煩大人置辦什麼酒宴,太過叨擾了。”雖然,卞元亨對沈萬三的態度友好得猶如多年未見的老友,但是,沈萬三心裏始終存著一絲小心,他時刻不忘自己的身份,他是一名小商人,而卞元亨是一方政權的官員,盡管兩人有一定的友誼在,卻也不能太放縱了自己,那一道冥冥中的地位分水嶺還是要在意的。
“這話說得就見外了,你我可是酒桌上的故人了。再說,沈公子來了,我自然要盡地主之誼,薄酒一杯還是要喝的。”卞元亨道。
沈萬三明白自己應有的客氣已經做完了,如果再不答應反而會適得其反,讓人覺得你不給麵子,不懂事兒,懂得拒絕是一種本事,懂得接受也是一種本事。
“卞老,難道你我隻是酒桌上的故人嗎?嗬嗬嗬嗬。”沈萬三恰到好處地開了一句玩笑。
卞元亨爽朗地笑起來,說道:“是酒桌上的故人,更是酒桌下的故人嘛,哈哈哈哈。”說完,一擺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輕聲道:“公子,請吧。”
沈萬三客氣地一擺手,道:“卞老請。”他不願意走在卞元亨前麵,卞元亨是官,而沈萬三是民,沈萬三愈來愈感覺到權力的重要性,他覺得必須依靠著它,沒有一個有力的靠山,時時刻刻心裏都不得安寧,而卞元亨似乎最有可能成為他在高郵的靠山。“打開這條路,要有一個引路人。”沈萬三心想。如果論交情,他和張士誠也有一番過往,似乎比和卞元亨更加親密一些。但是,此時的張士誠已經是“一國之君”,一道權力的門檻擋在中間,不由你不小心起來,以前那種由生意產生的交情友誼,已經不可靠了。
沈萬三帶著郭如意,來到了卞元亨的家中,這是家宴,隻有他們兩人,酒菜倒還算精致。卞元亨提著一壺酒,在手裏搖了搖,剛要開口,沈萬三搶著道:“蔡家老酒?”卞元亨聽他一下就猜對了,又哈哈大笑起來,這種小小的默契不僅是體現友誼的方式,也是一種活躍氣氛、催化感情的手段。
兩人邊喝邊聊,卞元亨道:“沈公子,我勸你還是投靠到我們這兒來,比你奔波四方要好得多。想當年,我也是一心撲在做生意做買賣上,可是,奈何世道不濟,賺的銀錢再多,來一夥流賊,不到半個時辰就能給你搶光,當官的比賊還狠,唉,我是不想再做買賣了。”他喝了一杯酒,又道:“大丈夫當虎嘯沙場,即便死,也要竹帛留名。”
他說得豪氣十足,可是,沈萬三卻沒有被他感染,而是在心裏反駁道:“流賊搶了銀子還有命在,造反可是隨時會丟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