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赴約了。沒想到,偌大的豪華包間竟我跟文鳴兩人。

文鳴的腦袋有些謝頂了,發福而臃腫的身軀更像隻胖頭蒼蠅了。一見我就顯出一副久別重逢的樣子,攥緊我的手。

落座後,文鳴解釋說今天是他的生日,以往興師動眾,煩得很。這回自個躲出來,隻約了我,想耳根清淨一下。

文鳴有些念舊地說,還記得咱兄弟倆當年那句話嗎?

我隨口說,苟富貴,勿相忘。文鳴就開始責怨我,這些年鑽到那個地縫裏去了,讓我這個做大哥的好難找啊。我大咧咧地一笑,說,都忙各的,日子又過得去,哪能跟你比,一飛衝天了。文鳴說,你啊,還是改不了那自命清高的脾氣。

接下來,一番敘舊。文鳴像是滿腹苦衷,說他爬到現在這位子,不知下了多大血本,又費了多大心思。我遠離官場,自然不經仕途之事。

不過,我見酒桌上,少了一樣東西,就自作主張,點了一盤五香臭豆腐幹。文鳴一見,猛地拍著錚明瓦亮的腦瓜說,嗨,你還想著這一嘴啊!我咋就忘了呢?

離別時,文鳴再三邀我到縣裏一家地產開發公司任總經理。他說,那個位置很重要,外人做他不放心。最後,我推辭不過,隻好答應試試吧。

薪水很高,眾星捧月。起初,我盡心盡力,漸漸地就察覺到公司的內幕。原來,文鳴一直躲在背後操縱,公司實際是他斂財的幌子。

很快,我不顧妻子的反對和文鳴的挽留,離開了那家公司。我知道,自己如果不及時脫身,早晚有一天會陷進去。

從此,我又運走他鄉,跟文鳴就像兩條道上的火車,再也沒碰過麵,甚至連電話也沒打過一次。

直到一天,文鳴給逮住了。這是他娘跟我說的。我常去看她。畢竟是我的幹娘。她緊緊抓住我的手說,鳴兒那麼聽話,怎麼會拿公家的錢呢?他媳婦來鬧騰我,說他還養二奶,俺聽不懂,鳴兒到底咋了?

最後,老人老淚縱橫地求我,你替俺去看看鳴兒吧,俺腿腳走不動了,讓他好好改造。

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我見到了文鳴。我帶了一壇臭豆腐,是他娘讓我給的。說文鳴自從當上官,很少吃她做的臭豆腐了。文鳴憔悴了許多,一見我,苦笑著說,就你還來看我。我憋了好多話,隻說了一句,大哥,幹娘有我照顧,就放心吧。

我轉頭時,文鳴還沒回監號,我看到他正把一塊臭豆腐往嘴裏塞,隻是咬了一口,就吐了出來。隨即,痛哭失聲。

那一刻,我就想有些變質的東西吃進去,早晚要吐出來的。

文鳴早該知道。

(此文先後被《微型小說選刊》2015年第12期和《微型小說月報》2015年第3期選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