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頰緋紅,霎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心撲通撲通地直跳,殘留的淚水頓時滑稽了起來。
垚冰,也沉靜了。什麼時候,他的理性也會如此失控了?
初雲掐著心,移回視線,隻見他背對過去,頎長身子微微抽搐著,還間歇發出模糊的悶嗚聲,難不成——他……哭了?
她鼓起勇氣,食指在他闊背上戳了戳:“你還好吧?”
“不好。”
“你……你……你別這樣嘛!”腦筋一片亂,輪到她慌了,“大男人是不能哭的,要不然,將來會娶不到新娘子的。”
“會娶不到新娘子呀,那……”
他遲疑嘍,看來這招有效咧!正當初雲心裏竊喜……
垚冰霍地轉過身,笑眯眯對她撂了句:“那你賠我!”
“你、你、你騙我?”
“有嗎?我騙你什麼了?”裝無辜,可是他垚某人的專長呐。
初雲仔細一想,他有誤導的嫌疑,但的確沒有欺騙的事實,於是道:“算了算了,不同你計較了,折騰大半夜,我要回去休息了。”
“好娘子,我護送你回去。”
“等等,你剛說什麼?”她不會聽錯吧?!
“我護送你回去呀!”他答得很順。
“不不不,這句之前的那個。”
“哦……你說那個啊……”垚冰湊了張大笑臉,往她麵前擺去,然後,慢條斯理地送出了三個字“好、娘、子!”
※※※
以昔日絕天門在武林呼風喚雨的空前盛況,對於身為絕天門四堂主之一的皓燕垚冰,西門世家自是極力邀請,而垚冰也爽快答應過府暫住。
“皓燕堂堂主能賞臉,是西門世家的榮幸。”說話的男子長身玉立、氣度雍容,乃是西門世家少主,西門劍淵。
“少主言重了,絕天門早已解散,如今垚某人是閑雲野鶴,非一堂堂主。”
西門劍淵微微一笑,並不接話,徑自轉看垚冰身旁的初雲,溫聲問道:“這位姑娘,不知如何稱呼?”
“咦?你怎麼知道我是姑娘?”
“哈哈哈哈哈,小姑娘快人快語、倒是直率。”西門劍淵朗笑,眼底微露興味兒,“其實萬物陰陽有別,隻要定心觀看,外表喬裝總能識穿。”頓了頓,繼續說道:“姑娘既是皓燕的朋友,當然也是劍淵的朋友。”
初雲向來誠實,一見麵就認親認成這套,實在學不來,不過,看在人家願意“收留”她的分兒上,還是勉勉強強擠了個笑。
這一來一往,看得垚冰滿肚子好笑,嘴上卻還維持客氣:“承蒙少主招待,咱們感懷在心,就不言謝了。”
西門劍淵輕輕頷首示意,並向一旁的總管囑道:“熔叔,兩位貴客就麻煩你帶去廂房了。”
注視著垚冰二人尾隨總管而去的背影,深沉的眸光閃過了一抹笑意……
※※※
對於留在西門世家的決定,垚冰是盤算過的。
既然回中原是為解決《絕天神鑒》的流言,能找個安全之地作為據點是最好不過,這樣可以省去應付雜牌烏龜禽獸的氣力。
至於,西門世家究竟有何企圖,就必須再觀察了。據他所知,舉凡百姓日常所需之物,西門世家無不參與買賣,近年來更廣設客棧酒肆,甚至經營往來西域的車隊,但林林總總,就是沒聽過西門世家想在武林一爭雄長……
驀地,門邊探進了一個腦袋,是初雲。
“噯!你瞧瞧!”俏臉蛋淨是興奮,她拉拉自己的衣裳,“剛聽人家說,這不是布,是霜紈呐,從齊地運來最好的霜紈。”
“傻丫頭,你曉得什麼是霜紈,哪裏是齊地麼?”他好笑地瞅著她,原本思忖的凝嚴神情登時化了開。
“嘿嘿……就說了,這些都是‘聽人家說’嘛!”初雲搔搔後腦勺,尷尬笑笑,“你們穿的衣裳都是這樣麼?好軟好薄,而且……”抬抬手、動動腳,“不大好活動呐!”
垚冰將她拉近了些:“中原的姑娘家多半待在屋裏,不像你在草原要照顧羊兒、往外跑,都做些粗活兒。”
“那你瞧瞧,我這樣穿好看麼?”邊說,邊旋了個身。
“唔,這個嘛……”垚冰故作沉吟,“好聽的、難聽的,你要哪一種?”
“兩種都要,不過你先揀難聽的說好了。”
“還是先說好聽的啦!”垚冰眨眨眼,神秘地笑了笑,“好聽的話是……好看!很好看!非常好看!”
這個答案令人相當滿意,就怕接下來的另個答案絕情絕義。
“至於難聽的話嘛……”他清清喉嚨,“好不好看,我根本不在意,我隻在意一件事——這姑娘,我喜歡!很喜歡!非常喜歡!”
他的話,逗得她又暈紅了頰,“你呀,每次回答都不正經!”
“唉,居然連好娘子都不信我,天地良心啊!”他誇張歎了口氣,再度舉起了誓掌。
“你的‘天地良心’,說得這麼容易,誰敢信呐?”初雲抓下他的大掌。
深眸熱辣辣、直勾勾地瞅著她,唇畔帶著笑謔:“你可以不信我的‘天地良心’,不過‘好娘子’三個字可不能不收!”
他的話很甜,聽了這麼多回,心裏還是歡喜如蜜,但這回,她卻選擇靜默地背過身去。
“嗯?怎麼啦?”垚冰察覺出她的不對勁,伸手一攬,將她攫進懷裏。
初雲輕輕掙了開,回身探向他的眼底,小臉認真非常:“這些話,你有多少當真?”
猛然聽到這個問題,垚冰一時答不上話,竟微微發起怔來。
見他凝了表情沒了話,等了半晌,初雲終於苦笑起來:“連你自個兒都不清楚麼?那……就當我從沒問過吧!”
說完,巧影晃閃,掠門而出。
連你自個兒都不清楚麼?脆亮的叩問,依舊回蕩室內,久久不散。
她的到來,將他因著流言的沉思拂了開;她的離去。卻讓他跌落另個無涯的凝想。
該怎麼告訴她——那些話代表什麼,他心裏雪亮;隻是,在麵對自由的呼喚時,如今的他,還欠缺承認受羈的勇氣,以及,義無反顧侼離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