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3 / 3)

“將計就計,以彼之道還治彼身!”黑暗中,傳出冷絕的聲音。

聞聲的刹那,垚冰、練如灧同時心一凝:“聶颯?”

一身黝衣,鷹般的眼神寒若堅冰,緩步踱出的男子全身散放出壓迫感,教人為之屏息,正是絕天門玄鷹堂堂主聶颯。

皓燕垚冰、青鷗練如灧、玄鷹聶颯——這是絕天門解散後,三名堂主首度相會。

垚冰對著聶颯上下打量了起來,然後誇張歎口氣:“唉,早知你武功恢複,我就不必眼巴巴從西城趕回來解決這無聊的陰謀,累人呐!”

“你回中原,為我、為陰謀,都是其一原因,但絕非惟一考量。”聶颯微勾唇角,了然道,“當年,我的武功雖已自廢,但要重新練起,並不困難,這一點你是最清楚不過的。”

“嘿嘿,好師弟,別這麼說嘛!”垚冰隻有幹笑,一者心事被他說中,二者對聶颯自廢武功一事,他多少抱著歉疚。

“無所謂。”聶颯笑容愈深,透出的寒意愈發凜冽,“不過,既然這件事由你定了計、練如灧出了力,後頭就讓我來收拾吧!”

“你要收拾?”看看練如灧,她沒反對之意,瞧瞧聶颯,他是一臉脾睨的傲氣,垚冰不禁揉揉眉心,神色哀怨地長歎一聲:“那……好師弟,你可別害得皇龍教家破人亡、妻離子散、血流成河、骨堆如山……”

“我不做費力的事。”聶颯薄唇微抿,“隻是,不久後江湖人人都會知道《絕天神鑒》被皇龍教搶了去。”

果然是“以彼之道還治彼身”的將計就計,既省事又狠準,嘖嘖嘖……聶颯不愧是聶颯,這些年的蟄伏,絲毫未減他的銳利呐!

※※※

皓燕的喪禮,在西門劍淵的籌劃下盛大舉行了。對武林來說,是個名角兒的下戲,對初雲而言,卻是芳心的埋葬。

“初雲姑娘;皓燕兄若見你隻身遠走天涯,勢必不會放心的,何不留這幾長住,讓劍淵……”

“不放心我的,是你,不是他。”她輕輕搖頭,截了他的話,阻止可能發生的尷尬,一想到偷羊賊,目光不由得悠遠了起來,“要是他呀,肯定會讓我去闖天下的。”

“你怎麼知道?”西門劍淵心頭微酸。

“因為……因為咱們是生死夥伴呐!”初雲綻了笑靨,傾露出獨底她和垚冰間的親密。

“看來,我是留不住你了。”苦笑在頰,他仍有承認事實的豁達。

“可我當你是夥伴,而且,打從心底謝謝你。”

夥伴與生死夥伴,兩字之差,重量卻是天地之別——西門劍淵暗自慨歎,卻明白情之一字,提得起也該放得下。

他從懷中掏出一樣物事,交給了初雲:“這塊令牌就當是贈別之禮,請姑娘收下。凡店家有相同圖樣者,均受西門世家管轄,姑娘憑此令牌應能在秦北通行無阻。”

“就是不用錢的意思,對麼?”聽他說話,常令她腦筋打結。

姑娘問得直率,西門劍淵朗朗笑了:“是的。”

“好極了,謝謝你啦!”

西門劍淵送她出了城東,靜靜注視著紅鬃馬上的情影逐漸縮成黑點,終於不見,忍不住在唇邊喃喃問:“皓燕兄,你真的放心讓她獨自漂泊麼?”

忽地冒出輕笑,他改口道:“不!不是放心!應該這麼問,皓燕兄,你——可狠得下心?”

※※※

自由,終於完全屬於他了!

如今“皓燕”已死,往後他隻是“垚冰”,不再有烏龜禽獸三不五時的追殺,不再受“絕天門”這鬼魂似的名稱糾纏。

將來的日子裏,無論南林北漢、東海西疆,想往哪兒去就能到哪兒去,想什麼時候去就能什麼時候去,沒人拘束沒人管。

嘿嘿,光用想的,就該喜上眉梢、仰天大笑三聲,可是,為什麼他現在做的,都是跟蹤、窺看、閃躲之類的事兒?活像賊子偷地似的……

“這樣不行!”垚冰煩躁地猛拍著頰,開始向自己說項:“垚冰啊,自由得來不易,你可別笨到……”

話沒說完,他就自動閉上了嘴,因為傳來的清脆聲音讓他豎尖了耳,全神聆著:“大叔,請問華山怎麼去?”

什麼?她要往華山去?這這這……危險呐!

眼見小姑娘策馬而去,垚冰哪還記得剛才要對自己說什麼,輕功當下就使了出來,追呀!

初雲一路往華山去,就在半途中,遭遇了今年的初雪。幾粒細小的雪珠,冰冰涼涼落在她的頰,又飄飄灑灑沾上她的衣,抬頭望了望天際,密布的深雲沉沉壓著,看來——這場雪一時半刻停不了,最好是能找地方避避。

她的運氣倒是不錯,沒費多大工夫便找到一處破寮,裏頭不乏幹柴、火石,該是平日獵戶歇腳應急的地方。

瞧了瞧外頭,夜色已降,雪又越下越大,想今晚得在這破寮打尖兒了。

宿頭確定,當天的生活瑣事就算有了底,之後她能做的,就是瞪著焰光發呆。

是的,怕情緒隨思考揚起,所以,幹脆什麼都不想——發呆就好。

※※※

冷,好冷啊……

垚冰站在破寮外,勉強靠著外簷遮擋風雪,不過,饒是如此,他的衣褲早就被雪水浸濕了,如今寒意直往骨髓刺去,偏偏熊熊火光近在咫尺卻又靠近不得。

唉,這些日子以來,他到底在做些什麼?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而初雲……同樣不好受,沒人比他更清楚,她那張用笑容、壯誌撐起的小臉在入夜後會變成什麼模樣。

“你有多少當真?”那天初雲清亮的嗓音,仿佛還在耳邊鏗鏘響著,不斷反複同樣的問題,而現下的牽牽念念,可算是答案了?

當自由不再逍遙快活,那麼,還有什麼繼續堅持的理由?怯於承認,無非是封堵了發現另外一片天空的可能呐……

“啊——”突然傳出一聲尖叫,劃破山野的靜謐.“怎麼了?”猛自沉思驚醒,垚冰想也沒想就往裏頭衝去。

“有……有蛇……”初雲一把抓住來人,臉就往他胸前藏去。

“蛇?有蛇?在哪兒?我沒瞧見呐!”最多就是弓弦的長影映在壁間,焰舌吞吐、時明時暗下,像極了蠕動前進的蛇體。

“就在……”螓首慢慢抬起,沒想到卻是更慘烈的一聲尖叫:“啊——有……有……有鬼啊!”

直到此刻,垚冰才意識到自己站在什麼地方,麵對的……嗯哼,是什麼人!

尷尬的笑嵌上俊容,好半晌,他終於舉起手、微動長指,忐忑地向她招了招——“嗨!好姑娘。好雲兒、好娘子,我……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