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隻如此吧!”悄悄抽芽的勝利感,讓聶颯漾起了笑,接觸愈多,他愈能看清她細微的變化,正因羅緋衣沉靜如一泓深潭,所以隻消些許風動,波紋便現,而他,不打算就此放過她。“既有其他理由,卻不明說,這是為了哪樁?”
“你的質問,又為哪樁?”
“這是變相的拒答嗎?”一個跨步,他讓兩人之間幾乎沒有空隙。
“不!”她答得明快利落,完全無視他製造的空間壓迫。“我的意思是,不管我怎麼想,這一切與你無關。”
她處心防備著什麼,而這──會是她的弱點?聶颯轉念一想,本來企圖不擇手段也要答案的決心驀地和緩。知道對手的弱點何在,就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而今,方向既定,那麼,輸贏結果也無須非要在此刻揭曉。
“羅緋衣——”低沉的嗓音錘煉著字字鏗鏘。“我說過,有一天,你會說出一切;而我,我會知道一切!”
“隨你吧!”眸光同樣泓澈,笑容同樣明透得不匿思緒。
羅緋衣知道,他下的這帖,是戰書,而且下得極為慎重,才會重申說過的話;隻是,她著實無意接下。
世間事,有什麼好爭麼?尤其,爭的對象是“羅緋衣”,一個帶了邪祟的女子,這簡直……
荒謬得可笑!
似乎同她說完話之後,他人就消失了,跟出現時一樣莫名其妙,羅緋衣仍是如過往數天般的度日。
對她來說,這樣的狀況不差,或許……更好。她喜歡這裏的清幽少人,平時除用膳外,連守館的老嫗也碰不著麵,隻要他不在,這裏稱得上是世外桃源。
然而,最諷刺的是,能身處於此,竟是拜受劫為虜的遭遇所賜!
這世界,就是這麼顛倒無常、反複難測,還有什麼能夠倚靠、值得在乎的?不知何時開始,羅緋衣已學會用一朵清淺的笑容樓下答案了。
※※※
“鷹主,赤梟堂已經發生變化了。”荊寒笙微微前傾身子,恭敬地呈報消息。“最近,赤梟堂裏風聲鶴唳,接連有幾位重要幹將失蹤。”
“失蹤?”唇邊的冷笑,倏地揚起,在聶颯的四周掀起冰凍的氛圍。
“一切,果然如鷹主所料。”他明白主子的笑意為何。對外宣稱失蹤,實際上應該是被樊汝胤給“解決”了吧?
“很好,接下來……”聶颯稍稍頓了頓。“江湖將會傳一言,赤梟安排劫轎,是為了嫁禍玄鷹堂。”
“鷹主,這樣實在太冒險了!”荊寒笙作夢也沒想到接下來,主子會走這著棋,這未免太石破天驚了!
“別忘了,絕天門除了玄鷹、赤梟外,尚有皓燕、青鷗兩堂,門主多年不曾露麵,各堂主會有什麼動作本來就很難說,畢竟,若能奪得絕天門門主一位,就如同掌握了武林。”
“對赤梟而言,這個嫁禍無疑是嚴重中傷,主謀可能會是皓燕,也可能是青鷗或玄鷹。以樊汝胤的多疑,多半認為玄鷹不會自露痕跡,而將主要矛頭針對皓燕和青鷗。”他繼續說。“至於絕天門,麵對赤梟嫁禍玄鷹的謠言,勢必要徹底調查,而直接承受壓力的,就是赤梟。”
荊寒笙不得不佩服主子的這步險棋,能有如是布局,非得對全盤大局乃至於對手習性均了然於心不可,但多少他還是有所顧慮。“那羅緋衣……要是查出羅緋衣在我們這兒……鷹主,我還是覺得殺了她才萬無一失。”
“不!”話衝出了口,聶颯才驚覺這直覺反應太過迅速,於是緩了緩氣,解釋道:“世間本來就沒有萬無一失的事。”
“可是……”荊寒笙眉頭微蹙,不明白主子何以不殺了羅緋衣以絕後患?
“羅緋衣,不會是禍患。”聶颯氣定神閑地打斷他的話,自信滿滿的神色依舊恣意放肆。“要對付樊汝胤這種老江湖,不下險招不成,除非……”話說到一半,他停了下來,銳利的目光直直切進荊寒笙的眼瞳。
被主子這樣一盯,荊寒笙立即屏住了呼吸,不敢稍動。
“你不會背叛我的。”聶颯收回侵逼的目光,隨手揮了揮,似乎不甚在意,冷笑如船過水麵,在俊容劃了開來。“寒笙,你不會背叛我的,對不?”
“寒笙這條命,是鷹主的。”麵對這種質問,荊寒笙反倒籲了口氣,坦然堅定地回答。是的,這輩子若有什麼值得他一生執著的,想必是跟隨鷹主了。
聶颯未置可否,反而轉問:“羅家對赤梟堂有什麼反應?”
“非常冷淡消極,幾乎,沒什麼反應。”荊寒笙微一沉吟,半晌才答。
“哦?”斂起劍眉,這倒出乎聶颯的意料。如羅家這般在地方有頭有臉的大戶,竟然會對自家女兒被劫不聞不問?難道無視悠悠眾口的非議麼?
不!這樣會削弱他原先預期兩方對立的效果——他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寒笙,我要原因。”聶颯冷冷下了命令。
在此同時,無來由地,在他的心海浮起一朵清淺幽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