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夠不夠韌?”他接著反問,還附了個涼涼的微曬。“這場賭局,我絕不會輸!”
他越是冷靜、越是篤定勝利,羅緋衣湧出的哀傷就越濃烈。在一場毀家的血腥記憶裏說自己“命韌”,那要多深的沉慟才鍛得出的句子?
“你……”她不知道可以說什麼,被他收在掌中的柔荑已經轉了個方向,成了掌心相貼的交握。
她的舉動,讓聶颯有些訝異,看向她的明眸,那裏沒有憐憫,隻有憐惜,來自她的……憐惜;他微感不自在地笑了笑,沉聲問道:“你輸定了,不難過麼?”
“不!一點也不!”贏了,就代表他的死亡,她壓根兒不想贏。“我隻是在想,要怎麼做,才能讓你贏得萬無一失。”
瞅著緋衣清澈如鏡的微笑,聶颯募地了解她的意思,於是加了手勁,將香凝纖手握得更緊。“我不喜歡手到擒來的勝利,所以,絕不許你棄甲先逃,聽到沒?我不許!絕對不許!”
“聶颯呀聶颯——”苦澀自微彎的唇角逸出。“你不覺得自己太霸道了麼?”
“我向來霸道!”聶颯斜眉一挑,絲毫不以為意,反倒狂妄地笑了;手微微施個力,便把她的身子拉進他的胸膛,接著俯下頭來,吻點落在她額間的淺淺突起上。
“從現在起,我向你宣戰。”他用吐出的每個字搔弄她的發際耳畔。“你,最好要有必輸的心理準備,因為,聶颯從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失敗。”
親密的接觸、滾燙的言語,逗惹著她的身與心,引動陣陣酥麻在體內擴張又擴張……
就在聶颯的手滑向她的腰間、意欲再進一步時,倏地,兩隻飄動的白燈籠閃過腦際,羅緋衣猛然屏息,雙手往他胸膛一推,拒道:“別碰我!”
“沒關係。”聶颯沒有發怒,甚至了然地笑了,向來銳利的瞳眸勻出了幾許溫柔。“隻要你記得,這場賭局,你可以不想贏,但絕對不能退出,這樣就夠了!”
麵對他強盛的意誌與氣勢,羅緋衣覺得疲憊不堪,太多矛盾的情緒堆疊在一塊,什麼都亂了……無論如何,暫且逃這一時吧;將他的決絕神情收進眼底,她踉蹌後退了兩步,然後,飛快地轉身離去。
她身上的淡淡馨香,兀自在鼻息間盤旋,聶颯看著她的背影,用難以撼動的堅定對自己說:“任何形式的失敗,聶颯一律不接受!”
要不要用羅緋衣的命來換他的複仇計劃?答案,已經出現了。
他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態勢,先殲赤梟、殺關司鵬、收絕天門,再趕回來治愈羅緋衣的毒患。是的,就讓野心狂焚著對勝利的渴望!無論是複仇抑或賭局,兩者他都勢在必得,不管——那必須付出多大的代價。
※※※
意外地,一個人影出現在她眼前的地麵,使得正蹲著整理花苗的羅緋衣必須站起身,沒想到……來的竟是個陌生人。
“找我有事?”說陌生人也許並不完全適合,至少,她知道,他是聶颯的得力助手。
“嗯。”荊寒笙麵如嚴霜,態度極冷;今天,他抽了個空,來到鷹主特別為羅緋衣辟的花圃,要找的,自然是她。
“既然有事,請直說吧。”清清一笑,在絕麗容顏上彎起完美的弧度。
思考半晌,他決定開門見山地說:“你不該在這裏,會拖累鷹主。”
羅緋衣不覺受傷,隻是微感好奇,瞅著他的明眸依然澄淨如許。“為什麼會來跟我說這些?”
“幫鷹主掃除可能的障礙,是我分內的事。”荊寒笙微皺眉,似乎沒料到這羅家女子竟會如此坦然平靜。
“你的意思是……我是障礙?”
奇怪!到了這般田地,她仍舊氣定神閑,沒有自哀自憐?沒有怒他罵他?目光所及,隻有那朵清如水蓮的微笑——這羅緋衣,真是太奇怪了!
荊寒笙不禁有些氣短,偏又不甘在她麵前示弱。“說你是障……障礙,還算好聽,更正確地說,你根本是……”
“浩劫、災難、掃把星。”羅緋衣輕而易舉便將他的話接了下來。
瞠視著這個女人,荊寒笙幾乎不敢相信,一時之間竟沒法兒說話。
“沒錯!你想說的,都對!”她說得決然、說得幹脆。“所以,讓我離開!怎樣都好,總之,我不想待在這裏。”
“你……”現在的狀況,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呀!
“你不是要我走麼?”
“當然”這是他從未懷疑過的答案。
“隻要能走得成,不管方法多困難,我都願意一試。”
“那……好。”荊寒笙決定省去深思,反正,他不要這女人留在鷹主身邊就是了。“兩天後,我們將和赤梟決戰,到時候,鷹主一定會出動所有高手,你就趁堂內空虛的時候離開吧。”
“一定走得成?”
他遞給她一份手書。“這是我發的諭令,加上它應該就萬無一失了。”
羅緋衣輕輕頷首,表示了然,依舊端著藏匿澀味的淺笑。
深深看著這位特別的女子,荊寒笙也緩緩點了點頭,在沉默中兩人達成了共識;他不再多說什麼,轉身便走。
“謝謝你,真的。”
清和的女聲突然在背後響起,荊寒笙微微頓了頓腳步,卻沒有回頭,他怕這一回頭,就會後悔對她說的種種,後悔……逼她離開。
舉步跨出門檻,他告訴自己,這個決定絕對正確,一切都是為了鷹主呀……
※※※
疾風潑吼,卷翻亂雲如崩雪,聶颯昂立在曠野之中,四周靜得駭人;一抹殘陽斜照天邊,渲染成——血一般的紅!
縱使赤梟堂精銳盡出,終究,敵不過待戰已久的玄鷹;聶颯以實力證明了他的做不是妄。
“關司鵬,你有整個赤梟堂陪葬,就算是死,也該瞑目了。”看著橫陳地上的屍首,他輕輕笑了。“這些陪葬品,是我對你最大的施舍,所以除了死,你別奢望我會給你其他選擇。”
雖然對決的結果難免有傷,但此刻,聶颯隻感受得到狂灼的快意——這世上,有什麼比“心願即將達成”更令人興奮的?
“寒笙,你帶眾家兄弟回堂療傷。”
“鷹主,你的傷……”
右手一擺表示毋需在意,唇畔冷笑勾起殺意。“我去總殿向門主報告。”
聶家二三十口的血債,也該是關司鵬清償的時候了。十多年來,他日夜等待的複仇,終於,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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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達達——的達達——同是夜幕將升之際,此時的羅緋衣正坐在大騾車上,一路的顛簸雖然攪得她胃酸陣陣上湧,但鬆綁了的心情卻釀出微溫的喜悅,因為,她的離去可以讓聶颯的韌命獲得更進一步的保障。
為此,應該開心的,即使胸口隱隱作疼,還是應該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