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颯……”他的自嘲,熱辣辣地抽在心頭,讓羅緋衣的胸口無可自抑地疼了起來。三年了,還是無法消洱他對她帶來的影響麼?
風打過悉悉萃萃的草浪聲,聶颯和羅緋衣就這麼無言凝望,在彼此的眼底迷失了心的方向……有沒有人可以為他們指條路,告訴他們該怎麼走出情霧織成的迷障?
“月亮彎彎一隻船,梭羅樹,做桅杆,太白金星船頭坐,王母娘娘坐中艙,八洞神仙把櫓搬,雲裏走,雲裏彎,好似天下采蓮船。”清朗的男聲、甜嫩的童音一塊兒念誦兒詩,末了還不忘附加笑語點點。
聶颯、羅緋衣同時將注意力轉了過去,遠遠就看見一名男子牽著小招嘻嘻哈哈地往這裏走來。
“阿娘阿娘,你瞧誰來啦?”還有好幾大步的距離,小招已經忍不住興高采烈地大喊。
聶颯專注看著羅緋衣每個神情的細微變化,她笑了,漪圈兒不大,卻有如春風般,拂挑起暖暖的觸感。再一轉眼,定睛看向小招和那名男子,他卻怔住了。
那人,他認識,而且認識十多年了。
他是垚冰,他的師兄,亦是絕天門難見蹤影的皓燕堂堂主。
“咦?是你?”垚冰言笑晏晏,既有瀲灩波光的燦爛,又有流風回雪的輕曬,似乎對於聶颯的出現並不訝異。“三年才找到這裏?聶颯,你退步嘍!”
旁邊的小招偏著頭,目光上下打量起聶颯,也不管禮不禮貌,手指著聶颯開口就問:“阿娘,他是誰呀?”“他呀,是阿娘的朋友。”
羅緋衣蹲下身子,替小招順了順發,拭了拭汗,又拍了拍衣上的灰塵。“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不是要跟大寶、小寶到後山林子去抓雀兒麼?”
“我瞧見冰叔叔就立刻回來啦!”小招邊說,還邊對垚冰眨了眨眼,整個表情全透著頑皮的開心。
垚冰雖然對小招回了個笑,卻無法忽略來自聶颯的冷冽視線像把寒刃似地,正準備將他千刀萬剮。玄鷹玄鷹,模樣再怎麼落拓,依舊是帶著淩霄傲氣和傷人利爪的猛禽呀!
“你們先進去吧。”垚冰斜睨了聶颯一眼,誇張地歎了口氣,說:“多年不見,這個無情的師弟,卻是一見麵就要動手,話不快說清楚怎麼行?!”
羅緋衣對他的誇張模樣含笑搖了搖頭,眸光卻不敢稍稍移向聶颯,一邊輕聲誘哄著孩子。“小招,你不是想學繡字麼?咱們到屋裏學去。”
“好,可是冰叔叔……”女娃兒乖巧地對垚冰點點頭,秀眼卻偷偷惡瞪了聶颯一眼。“不能太久哦!”“好好好!我的小美人,都聽你的!”
羅緋衣牽著小招的手,回身朝屋內走去,聶颯被她留在身後,可堆疊在胸口的沉重反而越發凝滯,幾乎使她無法呼息。
三年來,她想他,卻從未後悔當初離了他;這磨心的苦,好不容易在有了小招之後慢慢深斂起來,但當他再度出現麵前時,費力收拾好的思緒卻在頃刻間亂了,再怎麼告訴他、告訴自己兩人不再有牽絆,最後依舊枉然。
他的在意,她要不起;他要的在意,她給不起——想到未解透的蠍毒,想到因毒泛起青色的半邊頰,三年的歲月遷流,在他和她之間,似乎沒有改變什麼……
※※※
經風霜洗禮過的俊容,搭上如舊的冷銳視線——垚冰不得不承認聶颯這小子予人的壓迫感更勝以往,那種風雨欲來的隱隱強勢,連身為師兄的他都感受到了。
“我知道,當初是你傷了她的。”唇邊勾起冷冷的笑,聶颯低聲道。
嘖嘖嘖……天底下最可怕的笑容出現了!垚冰在心裏一歎,已經確知今天若不說清楚的下場會是什麼,他擎了個無奈的笑。“是我下的手,沒錯!可是,你並沒有來找我,害我還以為自己留的線索不夠多,正自懊惱呢!”
垚冰說話的語氣向來帶著幾分笑諺,但真要細思每字每句,就會發現切人的點有多準多利,聶颯自是明了。“我不諱言當時我的目標是消滅赤梟,所以將計就計。”
“不是這樣吧!”故作懷疑地觀了他一眼,垚冰笑道:“你真正的目標,是門主。”
“看來,你知道得不少?”
“好說好說,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不該知道的,也差不多都知道了。誰教咱們皓燕堂在絕天門裏是專門的包打聽?”
聶颯撇開他的戲諺之語,直搗核心。“為什麼要傷她?”
“這是交換條件,完成這件事,門主就讓我離開絕天門。”垚冰說得輕描淡寫,似乎毫不嚴重。
“是關司鵬?”他可以推敲得出下手的人是垚冰,卻怎麼也想不透關司鵬竟然涉足其中。
“門主要用羅緋衣的生死試探你;如果你放得下羅緋衣,自然就有資格找他報仇,更有資格做下一任絕天門門主嘍!看來,這結果……”諷刺的句子包含著無辜的笑容,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門主應該很滿意!”
“他什麼都知道?”聶颯哺哺地說,微覺沮喪,沒想到自己竟完全被關司鵬抓在手掌心裏。
“唉,別想那麼多,反正關司鵬死了,絕天門也散了。”垚冰看他俊容森寒,刻意擺了張笑臉,拉他回歸正題。“總之,當年呀,我很快就良心發現啦!沒見著你來搬救兵,就自個兒去找倒黴的羅姑娘了,否則,你現在哪有福氣再見心上人。”
眼前最重要的,確實是羅緋衣。“你三年前就知道她的下落?而你,卻不告訴我?”
“這可不能怪我”收到聶颯可怕的眼神,垚冰連忙陪了個堪稱溫良恭儉讓的笑容。“你知道緋衣的性子,她怎麼可能讓我跟你說?”
聶颯登時凝語,心裏泛出一絲苦味,她要躲他的執念可真是無堅能摧呀。
“那……她的毒可解了?”
“這個嘛,說來話長……”垚冰頓了頓,目光突然肅斂地向四周掃過,淡淡笑了。“不過……”
聶颯也已察覺,於是接過他的話。“不過,在你說明白之前,休息一下比較好。”
“這算什麼休息?還不是要勞動筋骨?”垚冰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不!我的意思是——”聶颯冷冷一笑,眉眼微動間盡是殺意。“讓那些辛苦跟來的人好好休息,永遠休息。”
“那些人?我說親愛的師弟呀,你什麼時候變善良了?我向來都叫他們‘烏龜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