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楊則堯!」
「有!」他像聽話的小學生,立刻舉手應聲,盯著她瞧的眼睛眨呀眨的。
她忍不住長長地歎了口氣。「唉……我真拿你沒轍。」
「哦,這句話我聽你說過,而且,喜歡極了!」則堯逸出滿意的喟歎。
嗯,她記得,是在那次下中部的時候,她曾不經意說了這麼句話,結果他笑得很神秘,就像一隻饜飽的貓。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麼他會這麼開心。
看出她正困惑著,於是,輕輕地,他說了:「你說那句話時又好笑又無奈的表情,我想應該就是愛情的模樣吧。我很難用言語解釋,那是一種感覺,很強烈的。Youarelovingme,Carol,Iamlovingyou。」
有些狼狽地,芳嶽立刻收斂起容色,低下了眼,回避他的深情注視。還沒準備好,她還沒準備好要承認自己的感情。
則堯伸臂攬上了她的肩頭,溫柔地說:「我不曉得過去帶給你的影響到底有多深,但今天,當我又多認識你一點,我就知道還要更努力,才能讓你安心地把自己交給我。」他說的,是她私生女的身分。
「我……」話到嘴邊,她停住了。
「嗯?」
「我……」這些日子以來,那個問題常在她的心頭盤旋不去,可麵對他,她就是問不出口。
「說吧!難道,你說了,我會笑你嗎?你放心,我不會。還是,你怕我會賞你一耳光?你放心,那更不可能。還是,你說了我就從此討厭你?你放心,要打發我沒那麼容易。」
楊則堯一連串嘰哩咕嚕的自問自答,和緩了她原本的緊張情緒,深吸口氣,她試著吐出梗在胸懷許久的疑惑,即便那是困難的——
「我值得嗎?」她咕噥著。
她的問題,讓他聽了皺眉。「嗯?你再說一次,我沒聽清楚。」
「我值得嗎?」這回,膽量大了,喉嚨總算也跟著放開。
「難道,你不值得嗎?」則堯將她的肩輕輕扳了九十度,讓兩個人麵對麵。
「我……我不知道。」她撇過頭。
「那麼,你覺得我值得嗎?」在這場感情裏,他早已決定不退縮了。「我值得你將自己交給我嗎?」
「這需要問我嗎?你不是對自己很有信心?」語氣透露出澀意。
「我的信心,是來自對你的觀察,芳嶽。是你的種種言行舉止告訴我,你愛著我,就算你從未親口承認。」握住了她的手,他繼續說。「老實說,真正該緊張的是我才對,『不高、不帥、不是獨子、年紀不能比我小』——你開出的擇偶條件,我全部不符合,你說,是不是我才應該是那個緊張的人?」
「咦?你……你怎麼知道?」她驚訝地抬起頭來,然後馬上猜到出賣她的家夥是誰。「是繞珍說的?」
則堯但笑不語,算是默認。
「你都知道了,還……唉……」怎麼還會對她這麼執著?她真的不解啊。
「知道你的要求,就明白自己要更加努力!」他始終言笑宴宴。「剛聽到的時候,確實覺得有點喪氣,不過,既然條件是人訂的,就表示有更改的可能,讓我最在意的,是你為什麼會開出這樣的條件?」
芳嶽笑得有些尷尬。「那是半認真半玩笑的說法,我從沒拿這個標準主動去尋找結婚對象。」
「幸好你沒有主動出擊,否則,路邊隨便挑,十個人也有六、七個符合你的擇偶條件,哪輪得到我呀!」則堯在她手心輕輕捏了一下。「更何況,我真的覺得這值得好好研究。你願意說說看嗎?即使是開玩笑的想法都好,給我一點線索吧。」他不是沒有揣想過,但終究需要從她這裏才能獲得印證。
「唔……」她遲疑了,畢竟真要坦承告知情由的話,恐怕會牽連到他這個不折不扣的「獨子高帥男」。
「你說,沒關係,我的心髒很強壯,盡管放馬過來。」他看出了她的猶豫。
「那好吧。」她點頭,並將沈底的想法在他麵前慢慢地掏了出來。「又高又帥的男人,多半桃花多,我何必要去跟這麼多人爭搶?另外,據說長相好的孩子,確實會特別得老師關照,又加上是家裏獨子,豈不被寵上天了?我看,長久下來,個性一定變得很自我。至於年紀不能比我小,很簡單,一個人顧自己已經夠辛苦了,我不想再多擔負一個生活的負累。」
「人為什麼要談戀愛或是走入婚姻,我想,並不是為了讓自己過得更混亂、更糟糕,而是要讓生命更有意義、活得更有動力,對吧?!」
一席話聽下來,他的眉頭從緊蹙到平複,最後是昂挑了起來。「果然,我是蒙上天眷顧的寵兒啊!」則堯說得意氣飛揚。
呃,這就是他的感想?怎麼……覺得跟話題完全搭不上邊?
他立刻就解開了她的迷津。「剛開始,你說的差不多都符合了我的臆測——通常會排斥高帥男人的理由,多半是因為對自己沒信心;而要找年紀大的,則是希望有個能夠相互倚靠的伴侶。這些我都能了解,隻是……」
則堯頓了頓,然後說道:「長相、排行或是年紀,沒一樣是能操縱在自己手裏的。如果因為這樣就被三振出局,豈不是擺明了要我怨天怨地、怨爹怨娘?」
「所以,我說這裏頭有一半是開玩笑的嘛。」她不好意思地小聲提醒。
「我知道、我知道,你聽我繼續說下去。」他咧嘴笑。「但我聽到後來,有個感覺倒是更深了,那就是——能被你愛上的,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不巧,那個人,似乎就是敝人在下不才區區我楊則堯嘍,哈哈哈哈!」
「厚臉皮,嘖!」她搖搖頭,還是不習慣他這種往臉上貼金的言語。
「快說『我真拿你沒轍』呀!」他快樂地提醒她。
「偏不要,倒是你的解釋還有一半沒說。」
「哦,是哪一半?」則堯故意逗她。
「就……」她沒他的厚臉皮,實在講下下去。
「就什麼呀?」眨了眨眼,他就是要她親口說。
厚,這家夥實在很狡猾咧!芳嶽微眯起眼,瞪著他,在他那抹不打算收起來的賊笑下,最後沒辦法,她宣告放棄。「哎,就是……為什麼讓我愛上的男人,會是全世界最幸福的?」
「因為,你會愛上的,肯定是你認為讓你的生命更有意義,且讓你覺得活得更有動力的男人。唔,就算愛情有些非理性的部分存在,但七折八扣以後,那個男人還是價值不菲。想想,『存在』對自己的生命都不見得有什麼太大的意義了,更何況對其他人來說。所以嘍,對於那個男人生存在這個世界的意義而言,能讓你愛著,就是最大的恭維與讚美。」
原先以為,她的「四不原則」就是自卑和偏見構築成的條件說,未來他慢慢試著讓她安心與信任,應該就能化消;然而,聽她陳述自己的想法,才發現「四不原則」不單如此,縱使部分印證了他的揣想,但抽絲剝繭後袒露的中心理念,卻教他感動啊——
在這寂寞泛濫的不安年代裏,隻要能有身體相互取暖就好,很少有人還會在愛情及婚姻的選擇上放置「理想」兩個字了……而她,是如此認真地看待。
不管這是緣自於她性格本身的執著,譬如對工作,抑或是因為上一輩留下的陰霾,使她對愛情與婚姻抱持了比尋常男女更為強烈的理想主義——絕對的「寧缺勿濫」。凝瞅著她,則堯有滿滿的、難以細述的情緒在胸臆問翻滾下休。
「你問我,你值得嗎?老實說,我無法告訴你衡量的結果,不過……」收整了表情,回到她最初的問題,他想了個最貼近此刻心情的說法做為回覆。「我可以跟你分享此刻在我心裏不斷出現的兩個成語,一個是何其有幸,一個是夫複何求。」
何其有幸,夫複何求。
是的,關於他和芳嶽間的感情,楊則堯做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