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現在不是待在這裏擔心眼淚掉下的時候!
狠狠罵了自己一頓,雙拳忽地握緊,唐諾抓了鑰匙,立刻衝出去——
她前腳離開,他後腳追去,中間最多不過十五分鍾的差別,可是,唐諾怎麼也沒想到,在這十五分鍾之間,喜萌就像水珠蒸發似地,不見了!?
打手機沒人接、按門鈴沒人應,守在她家門外等不到人
唐諾急得快瘋了,仿佛整個人陷在濃煙中,他看不清方向、摸不著邊際,焦躁的熱氣還一直從鼻鑽入,從氣管而肺、而全身,膨脹再膨脹,膨脹再膨脹繼續這麼下去,迅速擴張的緊繃情緒非爆開將他炸碎了不可。
不行,他不能繼續幹等,應該去報警!
就在唐諾準備有所行動的時候,手機響了——
“我是唐諾。”他說得飛快。
“唐諾,我是小穀。”
心頭怦動,他開門見山問了:“小穀,喜萌在你那裏嗎?”
“她不在我這裏。”
胸間一口氣遽沈,小穀的答案令他十分失望。
對方繼續說:“不過,她打了電話給我。”
精神立刻振起,唐諾追問:“她人呢?她人在哪裏?”
“我不知道,我問了,但她不肯說。”小穀歉然道。“她要我轉告你,請你別擔心她,她一個人出去走走,七天後就會回來。”
“什麼?七天?”他渾然未覺自己的聲音揚得好高、好高。
“你應該很了解喜萌才對,她既然這麼說,就絕對會這麼做。”對唐諾,小穀隻能寄予同情的祝福。“祝你這七天吃得下飯也睡得著覺。”
他該感謝小穀的善良嗎!?唐諾牽起苦澀的笑。
“話,我傳到了。”小穀收了線。“就這樣吧,掰掰。”
知道她安好沒事,唐諾暫時鬆了口氣,但轉念一想,怒火隨即飆升——
一個女孩子不曉得跑到哪裏去,七天留了話教他不要擔心,她就以為他真的不會擔心嗎?哼哼!
還有,那個小穀,說什麼“祝你這七天吃得下飯也睡得著覺”,擺明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嘛,哼哼!
而最讓他氣不過的,是那個眼睜睜看著她走、卻沒有馬上追出去的白癡!是那個現在隻能束手無策、巴巴等待的廢人!是那個名字叫“唐諾”的混蛋!
哼哼哼哼哼!
後來,唐諾終於體會到小穀的祝福是多麼實在、多麼重要——
第一夜,他翻來覆去,閉起眼的時間湊起來不超過兩小時。
隔天頂著兩個黑黑醜醜的大眼袋去上班就算了,偏偏看到食物就倒胃口,素的葷的、幹的湯的、飯的麵的、中式的西式的,對他全都沒有半點吸引力。
撐過白晝,夜裏他得繼續跟失眠搏鬥。
第二天,黑眼袋配上紅血絲,唐律師的憔悴驚得事務所的眾小妹花容失色,紛紛探聽(編造?)他的八卦。
而當晚唐諾就再無法忍受,立刻打電話約小穀到“墅”來場Men''sTalk——
“不過是件芝麻綠豆大的事,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唐諾詳盡地敘述了他們那天看電影扯出的爭執。
目光直直驅向唐諾,沈吟了半晌,小穀說出他的想法。“也許,真正的問題已經累積了很久,隻是你們兩個人一時沒發現,或是先前勉強壓抑住了。那場電影,應該是開了原先關閉的那道閘,讓早該發泄的東西有個出口,如此而已。”
唐諾苦笑。“開了閘、泄了洪,結果會是滅頂,還是清空再出發?”深深歎了口氣。“老實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希望是滅頂,還是清空再出發?”小穀反問。
“結果,不是我一個人就能決定的。”感情,是雙方的事呀
“可是,要不要努力、要不要掙紮,是你自己就能決定的。”小穀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這是朱小豬告訴我的。”
“喜萌?”
“嗯,沒錯。”小穀微微笑道。“喜萌原來是怎麼追你的,你是當事人,絕對比我清楚。當時,結果你們會是情人、友人,還是路人,她哪有半點決定權了,但她還是盡力去做,不是嗎?”
他拒絕過,兩人也一度別扭過,她卻始終沒有放手——是的,她如何一步一步向他靠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唐諾沈默了。
“有些事,放膽去拚最後會不會後悔,我們沒辦法確定,但如果不拚拚看卻百分之百會後悔。”小穀自己啜了口酒。“真正的問題出在哪裏,恐怕世界上除了你們兩個之外,沒人找得到、解得出。說到底,還是得看你自己,要不要去找、去解、去努力,要不要去為你的愛情拚一回。”
為他的愛情拚一回?
唐諾的眼神不再茫濁,因為,當小穀丟出問題後,他心裏的答案自始至終沒有第二個。籲了口長氣,舉杯向他,唐諾搖搖頭,無奈地笑著說:“小穀,我發現你說得完全沒錯,她在我心裏的重量,可能遠遠超過我這白癡以為的。”
“你這白癡?”小穀憋住笑。
“是的,我這個白癡!”
第三天,唐諾請假了。
這在晉遠又造成轟動,上自老板,下至小妹都知道——不遲到、不早退的唐律師向來不請假的。沒想到,現在居然破了例,而且,假一請就是七天。
“他還真敢說咧,請假去追女朋友嘖嘖,難道不怕老板聽到這樣的理由不但不給假,還會很火大!?”
“哇!超浪漫的!原來,唐律師是這麼熱情的人哪!”
“當他的女朋友好好哦,真是讓我羨慕死了。”
“我要變心了!事務所裏麵,我最喜歡的人要換作唐律師。”
“我本來以為,如果唐律師談戀愛,絕對是理性無趣的那種,結果”
“哈哈哈,這就跟他請假一樣嘛,不請則矣,一請就七天。”
“”
事務所議論紛紛,唐諾當然沒聽到,半句都沒。
這不單是因為他請假的緣故,更重要的是,現在的他,除了喜萌,腦袋已經沒有空間可以理睬任何人的任何看法了。
要談要論要笑要責?啊——隨便啦!
追喜萌,他要去追喜萌。
唐諾依舊不知道她在哪裏,但他想這麼做。
他想,所以,就這麼做了。
他的第一目標是喜萌自小生長的、真正的家。
“沒咧,沒看到伊人咧!我嘛唔栽伊係跑去叨位?”朱媽說。“茲幾天,伊攏無打電話乎我咧。”
“擔心?用不著!俺丫頭機靈得很,一個人出去闖闖,過幾天就會回來!”朱爸年紀不小了。“俺跟她說過,要做俺丫頭,就要敢拿槍杆子上戰場殺匪子去。匪子都敢殺了,一個人出去闖闖算啥?沒事兒啦!”
朱媽連忙在後麵補話,細聲細氣地。“你不要聽他唆。那素他,素他自己愛打仗啦。偶們家滴阿萌素粉溫柔滴。”
不管溫柔還是勇敢,這些特質林林總總加起來代表了喜萌的存在,而這,就是最值得他歡喜稱謝的事了。盡管朱家父母一個操著濃濃的外省腔、一個間相使用台語和“本土化的北京話”,腦裏的語言接聽係統必須轉跳得很靈活,唐諾還是覺得津津有味。
在朱爸朱媽的盛情邀請下,喜萌出走後的第四夜,他在她家住下了。
那整晚,朱媽翻出了喜萌小時候的照片,向他叨叨地說著她的成長,話裏滿是為人母親的愛與驕傲;朱爸則拉著他下了好幾盤象棋,攻防間,朱爸動不動就提到“俺丫頭”如何、“俺丫頭”如何;直到取得五戰全勝的絕對優勢,朱爸才“好心地”透露他下棋的必勝殺著——攻心為上,接著一個鐵沙掌拍在他的後背,豪氣地要他早點來娶“俺丫頭”。
最後,當他一個人躺在床上,唐諾發現自己比喜萌剛離開的時候平靜了許多,雖然心裏仍掛念著她的安危,情感方麵卻是前所未有的踏實。
這兩天下來,跟小穀談、跟朱爸朱媽談,不管她在別人口中是“朱小豬”、“阿萌”還是“俺丫頭”,隻要談到了她,他的精神力指數就立刻從零狂飆到一百,其間差距之明顯,教他完全沒辦法忽略哪!
他騙不了自己,他愛喜萌,而且程度遠遠超過理智能夠負荷的計算範圍;無關乎喜萌對他如何,那是他自己的心情,一旦變得晶瑩剔透,方向就自然浮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