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開眼,目光被淚光折射得一片朦朧,“謝林森,我不是你老婆。”
她果然還在堅持著,死性不改的女人。
他挪開身子又坐回到床邊,手指又用力抓了抓發麻的頭皮。掏出口袋裏的煙,剛要點燃才想起這是病房不能吸煙。全身上下憋著一股勁兒卻無處發泄,便狠狠地將那根煙捏到變形,捏到折斷,然後扔到腳下,皮鞋用力碾了又碾。
她依舊側躺在床上,背對著他。一言不發,一動不動。沉默亙在兩人中間,像一堵無形的牆。黑暗的病房裏一片死靜,兩人連呼吸都刻意地屏住。仿佛是一場無聲的較量,誰先出了動靜誰就輸。
他忽然有些後悔這樣急忙地趕回來,到底是為了什麼?她說了,她想要的他給不了。他也下了決心,她的事,從此與他無關。
可到底還是頭腦一脹就匆匆飛回來了,連絲毫的猶豫都不曾有。如果他接到張逸白的電話時能保持冷靜,如果他能狠下心不來看她,是不是現在的他會輕鬆很多?
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在嘲笑著他,放棄吧,謝林森,你就承認你放不下這個女人吧!認輸吧,謝林森,你這輩子就是要栽倒在這個庸俗平凡一無是處的女人腳下。他狠狠地咬著牙,緊握成拳的手指關節咯咯作響。
不知過了多久,眼看著天邊漫無邊際的黑幔漸漸顯露出一絲暗紅,他揉了揉幹澀的雙眼,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結婚吧。”
他輸了,他終於認輸了,他拗不過這個可惡至極卻又早已紮進他心坎裏的女人。
她嘴唇抽動了一下,微弱的聲音若有若無。他聽不清,便湊近了臉看著她,才看到她的臉早已憔悴得不像樣子,幹裂的嘴唇微微張合,卻說不出一個字。他伸出手放在她的額頭,才發現她在高燒。
“小沫!你沒事吧?”他驚得全身緊張,一下子跳起來,大吼著叫人衝出了病房。
“老謝,你也真夠行的,看著她一整晚都沒發現病人在發燒!”張逸白氣急敗壞地數落道。
謝林森一巴掌打在自己頭上,悔恨地道:“我以為她在跟我對峙,沒想到……”
“對峙?”張逸白抬眼挽著他,見他一臉頹然,也猜到了七八,便不再繼續問下去,轉而道,“行了,她已經點了退燒藥,應該沒大事了,你也別自責了。”
“老張,我……”謝林森張口,又閉上。
“你什麼?”張逸白追問。
“我要娶楊沫,不,是和她複婚。”謝林森豁出去了。
張逸白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說不出話,半晌才緩過神來,恍然大悟道:“啊,原來她就是你當年結婚又離婚的村姑?”
這事他當年有所耳聞,可是因為事情進展太快,閃婚閃離不過兩天,他還沒見到楊沫的麵就已經聽說此人不複存在。
而謝林森對這件事又一向是緘默不言,所以他對這個閃婚又閃離的女人的唯一印象就是想要攀高枝的村姑。日子久了,這事也就成了一個過期的笑話,提都懶得提了。
又回想了一遍與楊沫自從認識起的幾次碰麵,張逸白笑了,“楊沫這女人的個性果然符合謝奶奶的偏好,這活脫脫就是一個謝奶奶的年輕版。老謝啊,所以這繞了一大圈,你還是決定服從奶奶安排了?”
謝林森也忍不住笑了,確實,楊沫和奶奶之間有太多的相似之處。他的奶奶真是個神人,怎麼就能挑中了楊沫呢?
“這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他自嘲道。
“我呸!去你的天意!你跟著天意了,孟憐伶怎麼辦?人家可是為你回的國!”張逸白豎眉道。
謝林森收起笑意,皺起眉,盯著張逸白的眼一字一句道:“老張,咱們兄弟這麼多年,也就不說那些場麵話了。孟憐伶為什麼回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隻是她想要的,恰好我能給得起,不是嗎?”
張逸白搖搖頭,“老謝,你終究還是個商人,這些個破爛賬,算這麼清楚幹什麼?重點是她回來了,她又回來找你了。”
“她是回來了,可她回來不是來找我的,是來找一個穩定的依靠,我恰好符合這個要求而已。如果六年前我創業失敗,就算她現在回來,找的也不是我!”謝林森厲聲道。
“可又是誰當年淒淒慘慘地追在人家屁股後頭說著等她的?你這些年這麼拚命打拚,難道不是為了她?你不就是想要在她麵前爭一口氣嗎?”張逸白也提高了嗓門。
謝林森語塞,這句話真實地戳到了他的痛處。不可否認,他當年拚死拚活地咬緊牙關闖下這番事業,就是為了等著她回來那一天能挺直了腰杆娶她進門,雖然那時這根本是個遙不可及的夢。
“以前是,但現在,已經不是了。”他緩緩道。
“因為楊沫?如果你沒有再遇到楊沫,你是一定會娶孟憐伶的,對嗎?”張逸白問。
“或許吧,但我根本就不想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