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沫略微有點吃驚地說:“啊?墓地都有專門的啊?那家屬難道都不能合葬嗎?讓你爺爺和奶奶分這麼遠,也太不近人情了吧?你們掃墓也麻煩啊。”
謝林森的神情忽然凝重起來,冰封一樣,棱角分明。楊沫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心中隱隱覺出不對,卻又不知道哪裏說錯了話,看著突然嚴肅起來的謝林森,竟有些懼怕。
“謝林森,你怎麼了?”她小心翼翼地問。
他這方才回過神來,臉部線條柔緩了下來,“沒事,你不是說有話要對奶奶說嗎?”
楊沫點點頭,伸出手來推了推謝林森,“你站那邊點去,我要和奶奶單獨說話。”
謝林森無奈地笑笑,將手中的傘遞給她,“那你自己打好傘,別淋到了。”
楊沫接過傘,心頭又是一熱。看著謝林森一個人在雨中越走越遠,那個背影深深地留在了心裏。帶著不舍地轉過頭,對著墓碑上的謝奶奶尷尬地笑笑,“奶奶啊,我本來準備了一肚子話要跟你說的,可是現在下著雨,咱們還是長話短說吧。”
她盯著奶奶的照片出神,那照片裏滿臉笑容的謝奶奶好像真的聽到了她的話一樣,笑得更燦爛了,於是楊沫也笑出了聲。
不遠處的謝林森站在雨裏,看著楊沫對著墓碑傻笑,不由地好奇這傻姑娘到底和奶奶在說什麼悄悄話。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配了一條白色的褲子,那一隻褲管還因為剛剛跪到泥坑裏沾了好多泥。
頭發照例是個不高不低的馬尾,周身上下樸素得不像話,可既然是來墓地倒也恰當了。
沒有多少過度渲染的沉痛與哀悼,這女人在墓碑麵前笑得依舊沒心沒肺。可那笑聲卻是如此清脆,在這幽靜的墓地,是雨聲掩不住的。那笑容明明離得那麼遠,卻也明豔得亦如她身旁石瓶裏盛放的月季花。
與楊沫有關的一切都是那麼自然,自然而然。沒有什麼理由,也講不出什麼道理。可就是這麼實實在在地發生了,並且他還希望繼續下去。
他甚至懶得去回想與她究竟是怎樣開始的,隻是偶然想到,他還是會驚訝得不敢相信他竟決定要與這個樸素平凡的女人共度一生。有些事情就是在潛移默化中,蠶食了所謂的固執。
“林森,你變了,變得早已不是我的謝林森。”孟憐伶在電話裏如是說。
也許他真的變了,變得不再是曾經那個傲慢偏執不肯讓步的謝林森,而是變回了更早以前,在奶奶家小院裏捉蛐蛐喂母雞打彈弓的謝林森。
隻是此刻,陪在他身邊的不再是他活潑的奶奶,而是她奶奶親自為他挑選的老婆,楊沫。
所以孟憐伶說得不對,他不是改變,是回歸。
楊沫和謝奶奶說完了話,便轉過頭對著謝林森喊道:“謝林森,你過來吧!”那聲音很響亮,穿過層層的雨霧,在肅靜的墓地裏回響了幾個來回。
謝林森見她臉上掛著異樣的神采,愈加地好奇她究竟和奶奶說了什麼,便走過去,正迎上楊沫彎彎帶笑的眼。
“這麼安靜莊嚴的地方,也就你好意思大吼大叫。”謝林森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腦門。
楊沫不以為然地笑道:“躺在這下麵的人們都安靜了那麼久了,肯定也盼著點熱鬧呢!”
謝林森輕輕地搖搖頭,挽起她的手臂又拿起她手中的傘,“走吧,咱們回去。”
楊沫搖搖頭,“不,咱們順道去看看你爺爺吧。”
謝林森怔了一下,點點頭,“好吧。”
沒再多說什麼,他挽著她的手臂,撐著傘,緩緩地走下台階,又爬到了一座山頭。
楊沫也不說話,可臉上的表情是愉悅的。她很專注地看著路,石階很高,也不是很平坦,總有不少小水窪,星星點點的,映著他們的倒影。
楊沫穿的是平底的運動鞋,已經很舊了,鞋底早已進了水。謝林森穿的是高檔的皮鞋,嶄新的皮革泡在雨水裏,楊沫看了有點心疼,“你該穿雙運動鞋來的,這麼好的皮鞋糟蹋了。”
謝林森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又看了看楊沫的,問:“你的鞋裏進水了吧?難受嗎?”
楊沫笑笑,“沒事,反正是夏天又不會生凍瘡。”
謝林森站住,彎下腰,“我背你吧。”
楊沫驚了一下,“啊?不用啦!鞋子進水也不是什麼大事,我自己能走的。”
謝林森不肯,“快上來吧,老婆。你身體還沒恢複,走路太多不行。”
楊沫臉上露出絲羞赧,“謝林森,你別鬧了,我不用你背,咱們快點好好走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