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不落家》這本散文集出版於十年前,裏麵的作品都在九十年代完成,屬於我高雄時期的中期。它前麵的散文集是《隔水呼渡》,而後麵的一本是《青銅一夢》,算是我第四本純抒情文集。今年我滿八十歲,曾揚言要比照七十歲的往例來自放煙火,於詩、散文、評論、翻譯四種文類各出一書。結果大言落空,迄未收集的散文隻有半本書的分量,尚不足以成書,隻好留待明年甚至後年再說。

晚年我一直寫作不輟,一來是因為仍覺生命可貴,母語最美,不可輕言放棄;二來是因為熱心的評論家與讀者仍然錯愛,不忍教他們的期許落空;三來是相信不斷寫作不僅能夠抗拒老年癡呆症,而且能解江郎才盡的咒語。

一篇作品要能傳後,有幾個途徑。首先是報刊編輯的采用,其次是選集的編者垂青,再次是評論家頻頻肯定,而如果教科書,尤其是不同地區的課本,也一再收入,甚至教師們也欣然接納,就真是“青錢萬選”了。最後點頭的,當然是時間。

我的散文裏麵,入選率最高的顯然是《聽聽那冷雨》,其次也許是《我的四個假想敵》與《記憶像鐵軌一樣長》。在這本《日不落家》裏,入選最頻的恐怕應推《自豪與自幸》《開你的大頭會》《從母親到外遇》《另有離愁》。這四篇在陳幸蕙的《悅讀餘光中:散文卷》一書中,均得青睞,著墨較多。陳芳明在《餘光中跨世紀散文》的選集裏,也挑中了四篇,除《自豪與自幸》與陳幸蕙同選之外,另外三篇卻是《日不落家》《沒有鄰居的都市》和《仲夏夜之噩夢》。

《日不落家》一文是本集的書名所本,隔了十七年之久,與《我的四個假想敵》前呼後應,成了我寫四個女兒成長的“姐妹篇”。《我的四個假想敵》再三被選,早成了我的“名作”。相比之下,《日不落家》盡管沒有前一篇那麼詼諧自嘲、戲謔笑傲,卻感慨更深,滄桑更長,不但對四個女兒更加疼惜,還加上對妻子善盡慈母之職的讚歎,因此,在人倫的格局上當更為恢宏。其實這前後二文應該對照並觀,才能呈現同一主題的開展與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