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遊西班牙,在地中海古港的巴塞羅那一連住了八天。開會之餘,喜逢當地的聖喬治節兼玫瑰節,仰瞻了高迪設計的哥特式兼現代風的聖家大教堂,看了兩場弗拉門戈舞,一場鬥牛,印象都很深刻。七年前初遊該城,是在盛夏,一來太熱,二來隻住了兩晚,不曾全心投入。但是這次重遊,卻深深愛上了這海港。
一連八天的豔陽,對旅客真是慷慨的神恩。偏是四月下旬,空氣裏有淡淡的樹味和草香,還有一些些海的氣息,令人有輕舉遠揚的幻覺。這海港,在北歐人看來已經是溫柔的南國了,其實緯度不低,相當於我國的沈陽,所以中午雖然溫暖而不燠燥,早晚卻降到十三四攝氏度,有如高雄的深冬。
巴城的小巷,卡塔朗文叫做carrer,相當於西班牙文的calle,也像西班牙典型的巷子一樣,雖然狹窄,卻絕非陋巷,因為既無垃圾,也無停車或攤販,更無家醜外揚的晾衣。幹爽整潔的巷道鋪著古色古香的石板或卵石,最便收聽深弄的回聲,尤其是寂寞的腳步。兩側的高窗和露台,總有幾盆鮮花映照著天藍。有些巷子還有拱門拱舉著橋屋,更別致動人。有的人家,古典的鐵門上還銜著銅環,誘人敲叩。走在這樣的深巷裏,幽靜而又神秘,真教人發思古之情,就算是迷路吧,最多是誤入中世紀而已。反倒是走穿了,不幸又回到沒有傳說的當代。
最令我安慰的是,我所住的哥倫布旅館,隔著多鴿的廣場,與古老的巴塞羅那大教堂(Catedral de Barcelona)巍巍相對。那是一座典型的哥特式教堂,但是石壁潔淨,塔影在莊嚴之中透出纖秀,而更可喜的是還有一座鍾樓,每過一刻鍾就要把光陰敲入曆史。每日清早,悠緩的鍾聲把我輕輕地搖醒;同時,清澈的金曦也上了我落地窗外的陽台。
白天的廣場是灰鴿子的地盤,人多的時候鴿群也不避人。有時候,燕子也翩翩飛來,但是輕靈的身影所掠,是較高的天色,那麼活潑倏忽的穿刺,令整個廣場都生動起來。最高的是海鷗,翅力強勁,在港的上空那麼君臨著風雲,超然穩健地回翔。黃昏時分,鷗群就繞塔而飛,終於棲止在塔頂。
越過廣場,走進大教堂,立刻就把全世界關在門外了。我是大教堂的崇拜者,對巍峨與肅靜的崇拜超過了對神。幾乎,我從不拒絕一座大教堂的召喚,總忍不住要步入中世紀去,探個究竟。每當外麵的陽光一下子穿透了玻璃彩窗,我總是驚喜地仰起麵去,接受一瞬間壯麗的天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