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後的日子裏,這種對兩性生理和心理上的分析幾乎貫串了陸潔和於潮白相處的全過程。它們往往是在下意識中發生的,那是陸潔的職業習慣。她想弄懂男性和女性究竟是什麼,她想弄懂兩性間的“愛”究竟是什麼……這類問題使得陸潔困擾不已。
陸潔和於潮白的初夜恍惚得猶如一個美好而痛苦的夢,那場夢的緣起是那天於潮白的一個電話。
電話是黃昏時分打來的,聽筒裏,於潮白的聲音似乎有些異樣。
“這幾天晚上隻有我一個人,你到我這兒來吧?……”
陸潔明白,話裏的意思是,他的妻子彭磊這幾天不在家。
那聲音有一種空穀行風般的幽魅,那是不可抗拒的咒語,那是冥冥中的召喚。
陸潔打了個顫,有些惶恐地應了個“嗯”。
騎在一輛24型輕便自行車上,陸潔征怔忡仲,時時處在恍恍惚惚的狀態中。小巧的輕便車疾疾地前行,仿佛是那車自已在往前奔,.而陸潔呢,則是身不由己,被它強行馱著罷了。
於潮白住在一樓,家門斜對著樓梯。陸潔把自行車鎖在樓梯旁的過道裏,然後去敲門。手剛剛挨在門上,門宛如活了似的,忽然無聲無息地自動打開,讓毫無準備的陸潔吃了一驚。
沒有開燈,室內灌滿了暗淡的暮色。
“我一直聽著腳步聲,我等你,等了好久。”
於潮白就站在門背後,暖烘烘地在她的耳輪上吻著。
陸潔愜意地閉了眼。
再睜開眼睛時,於潮白卻不見了。門開著,聽得到門外有腳步聲。片刻後,於潮白進來了,陸潔鎖在過道裏的那輛輕便自行車像一個不聽話的孩子,被他夾提在臂彎之下。
事情過去之後,陸潔曾經回想過這個細節的意義:一輛陌生的女式自行車是不能放在於潮白家的門外過夜的。很顯然,於潮白事先已經預做了將她通宵藏匿在臥室裏的籌劃。
陸潔當時未曾有太多的思索,當時的陸潔隻是沉醉在被男人抱起來的感覺中。雙腳騰空後的陸潔有一種懸浮感,輕飄飄的有些發暈。桌上的幾個盤子裏裝著切好備炒的菜料,望上去浮浮跳跳的,猶如充氣式塑料玩具。
“晚飯我都準備好了,待會兒瞧我的手藝吧。”於潮白說著,身子一躬,和陸潔一起滾在了大床上。
接下來是透不過氣的長吻,柔軟的唇片緊緊地壓合,然後是相互探伸過來的舌體。兩個舌體興致勃勃地舔敵著,攪和著,仿佛對方是一道新奇的美味。
溫熱地噴湧著的,是對方的鼻息。陸潔發現對方在嗅聞她,而她同樣也在嗅聞著對方。
在以後的日子裏,陸潔像一個走出實驗室的論文撰寫者一樣,反複地思索過這些動作的生成原因以及它們的存在意義。
口唇部位搜蓋著的是比皮膚的觸覺更為敏感的私膜,私膜上的神經遠比通常的皮膚要豐富。舌體的表麵密布著味蕾,它能通過神經將信號傳遞給大腦,讓人產生各種各樣的味覺。同樣,鼻腔內的粘膜也能感受和傳遞氣體的信號,嗅味也因此得以通過大腦而生成。由此看來,性欲和食欲一樣,都是要借助各種感覺器官才能得以實現的。
所以,人類在實現性欲之前,需要嗅聞,需要舔敵。這樣的行為並不僅僅存在於人類之中, 比如鴛鴦比如鶴,它們會交頸;比如犬比如牛比如獅虎,它們也會嗅聞也會舔漱……
當然,躺在床上的陸潔當時未能對此做出深入的思索和分析,陸潔陷入了一種忽然襲來的恐慌裏。恐慌是由於潮白造成的,她發現於潮白的手在剝脫她的毛衣,毛衣從腹部向上扯起,布袋一樣蒙住了她的頭。
“不,不。別,別。”
陸潔在口袋裏掙紮,雙臂一壓,蓬亂的頭部又從袋口浮升了出來。
“你,你這是怎麼了?”於潮白不解地望著她。
“不,不知道……”陸潔龜縮在床角,頻頻地搖著頭。
陸潔道出的是實話,她確實不了解自己。抗拒和渴望在她的心內並存,它們都是同樣的確切和真實。
片刻的遲疑和思索之後,於潮白更猛烈地撲了上來。
幾番拉鋸戰,毛衣終被攻克。
依次輪到棉毛衫。
裙、連褲襪、胸罩……
那是激烈的巷戰,雙方展開的是逐街逐屋的爭奪。終於,所有的防線都損失殆盡,完全被解除武裝的陸潔意外地發現:
抗拒竟奇怪地消失了,剩下的隻有渴望。
勝利者擁著他的戰利品,大汗淋漓,氣喘籲籲。他把注意力全部都專注在一件事上:進入陸潔的身體。
他就像隔在玻璃窗外的蒼蠅,尋找著、碰撞著,急切而不得入……
被擠壓著的陸潔聽得到對方的心跳,那心跳因為頻率過於急快而顯得有些紊亂和虛弱。
終於,他得了機會,慷慨激昂地想要長驅直入。可是,稍觸即潰,還沒有拿下城池,英雄便退縮了下來。
“真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請原諒。”
他喃喃著,像一個在請罪的敗軍之將。他汗津津的,神情尷尬而又無奈。
陸潔不知道該說什麼,她茫然地望著於潮白,望著那硬鼻鋼顴蓬發長須,望著那粗獷的下巴強壯的胸廓。
陸潔不明白雄赳赳的於潮白為什麼如此無能,那一刻,她覺得男人真是一架不可思議的機器。
“我們就這樣睡吧,我隻要能抱著你,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