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他應該是喜歡這個新媽媽的吧!
大概男孩子都渴望有個像林沐風那樣的父親——英俊、淵博、有力。汪亦寒對林沐風的親昵無以複加。
兩個人一起打電動車,趴在地板上,頭發都能亂的很一致。於潔如坐在陽台上,時而微笑看著那一起玩耍的父子,手中正給暖暖織圍巾。
暖暖是帶著天生的隔離血緣的敵意的。
雖然於潔如母子加入這個家庭,是在自己的親生母親在腦海中漸漸淡化的時候,但早已習慣了和父親兩人相依為命的日子後,她很難接受有別人加入到她和爸爸的生活當中,分享林沐風的愛。
誠然,於潔如待她細致溫柔體貼。燒的菜、買的零食、衣服、玩具、書本、文具,沒有一樣不是她心裏最喜歡的那樣。
但心裏總別扭,時常拿出親媽媽的照片發呆,學會幻想如果仍舊是自己的一家三口相處的情形。
想一下,搖一下頭,隱隱覺得自己媽媽那樣的脾氣性格和不能讓爸爸有那麼形於外的快樂。
後來於潔如替暖暖整理房間,幹脆把賀蘋的照片端端正正地放在暖暖的小書桌上。
“暖暖,爸爸不強求你叫亦寒的媽媽做媽媽,但是她是真心對你好的,爸爸希望你學著喜歡她。”林沐風在那個時候常常這樣跟暖暖說話,眼睛中是帶企盼的。
外婆怕暖暖受後媽的委屈,經常強逼外公一起跑去前女婿家裏做督察。但兩個老人見於潔如確實周到細致,也漸漸沒了抱怨。
及至後來,外公幹脆也勸暖暖:“於阿姨對你好,暖暖也要尊重長輩。”眼見她對於潔如的視而不見,從不打招呼的“劣跡”而終於按捺不住。
其實暖暖年紀雖然小,但是不是不懂得領情,隻是不知道怎麼從僵直的態度中轉圜。
直到某天暖暖發燒,林沐風被派去了外省的醫院交流學習。
昏昏沉沉中,暖暖覺得於潔如背著自己,氣喘籲籲地跑去醫院,陪著她看完病,再背她回家,把小床鋪得暖暖的,將她安置在小床上,自己在床前守了半宿。
當暖暖醒過來,看見於潔如紅著眼睛坐在自己麵前,手裏端著自己喜歡的肉鬆白粥,小嘴張了一下。
於潔如看了出來,暖暖無聲地叫了一聲——“媽媽”。眼角彎彎,笑得舒暢。
於潔如母子是被林沐風直接從黑龍江哈爾濱接來上海,汪亦寒原本該讀兩年級,因為區域轉學的問題,不得不留一級,繼續讀一年級。
“哈哈,比我低一級!叫姐姐。”暖暖終於找到搶白他的理由。
“沒門!”亦寒從來不會屈服,而且還專門點死對方命門,“我的口算拿第一名,不像有些高年級的口算不及格。”
暖暖再次被噎住,覺得這個弟弟,相當的,相當的,討厭!
到了兩個孩子十歲的時候,於潔如舊病複發,確診為胃癌晚期。林沐風奔波於醫院與家庭之間,累得憔悴不堪。隻顧的上給暖暖和亦寒兩個小孩一點零用錢,讓他們到新村的小店裏買麵包當早晚餐,或者幹脆送去暖暖的外公家安頓。
那些日子裏,兩個孩子有點顛沛流離,流浪一樣。
暖暖和亦寒在外公家看動畫片《咪咪流浪記》,有一集咪咪身邊的寵物朋友一個一個都死去了,看得暖暖的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轉頭,亦寒也在抹眼淚 ,一見暖暖看他,趕緊背轉頭。小小的背影有點孤傲。
暖暖看看動畫片裏的咪咪,猛然間意識到如果於潔如不在了,亦寒也就會成為咪咪一樣的孤兒了。
心中萬分難受和心疼,便拉拉亦寒的袖子,說:“我們去看於媽媽吧!”
在病床前,於潔如整個人都瘦得凹陷下去,形容枯槁,遠不見了當初的美麗。
她很艱難地開口說話:“暖暖,以後要跟亦寒好好相親相愛,好好聽爸爸的話。以後亦寒隻有你和爸爸兩個親人了,他氣你,你要多多包涵。媽媽以後不能照顧你們了,你是姐姐,媽媽隻能請你代替媽媽好好照顧亦寒和爸爸,好好照顧這個家。”
暖暖隻曉得點頭,哭的雙眼通紅。
“亦寒,你要好好聽爸爸的話,好好用功學習,做人要有擔當,要負責任 。你是小男子漢了,姐姐是女孩子,你要保護好姐姐,好好的保護姐姐一輩子。”
亦寒的眼裏忍住淚花,聽一句,點一下頭,“嗯”一聲。
於潔如病逝的那天,是暖暖經曆的人生的第二次分別,第一次是生離,第二次是死別。
猶記得那晚寒風凜冽,大雨滂沱。暖暖和亦寒依偎在病房前的座椅上,醫院的長廊漆黑陰冷,走廊的燈光昏昏淡淡,把亦寒小小的身影照在座椅對麵的牆壁上。長長的,垂著小腦袋,像個孤獨的小山丘。
暖暖伸過小手緊緊抓住亦寒的小手,看到兩人的影子漸漸靠在一起,身體暖起來,便有了力量。
就像現在。
亦寒忽然伸手過來,緊緊握住暖暖的手。
暖暖想起幾句熟悉的歌詞:
握緊的雙手還冷不冷,直到世界盡頭隻剩我們。
我們擁抱著就能取暖,我們依偎著就能生存。
即使在冰天雪地的人間,遺失身份。
暖暖輕輕哼著這個曲子,低低的旋律在靜謐的病房中清晰可辨。
“亦寒,你的名字太寒冷了。”暖暖停下哼曲子,聲音沙啞的,突然說。
“你知道我是冬天生的!”亦寒的聲音也是沙啞的。
“於媽媽為什麼要給你取那麼傷感的名字?”暖暖喃喃,似乎自語,“原來很多上事情都是早已經有暗示的。”
“你說什麼?”亦寒心中暗生疑竇,轉頭,暖暖已經閉上了眼睛,便知道此時此刻很多問題不宜問起,也無從問起。
“為什麼爸爸給我取暖暖這樣的名字呢?”暖暖好像是自己在問自己,接著自己回答自己,“哦,因為爸爸說過我像小太陽。”
暖暖想起了小時候上少年宮的少年美術班的時候畫的一幅畫。
少年宮的老師命題:“每個同學都以自己和家人的名字畫一幅畫,不限題材,同學們可以自由發揮。”
這種開放式的命題其實很難,美術班的同學們都為難。
自己要畫什麼呢?暖暖托著腮幫子思考。
教室的門口探出一顆小腦袋。是同樣在少年宮裏上數學班的汪亦寒,鬼鬼祟祟地朝暖暖招手,暖暖走到他跟前。
“林暖暖,幫我拿書包。”說著從身後把大書包塞到暖暖手上,沉甸甸的。
“你又逃課!”暖暖大叫。
亦寒不理她,兀自拉開她手上的書包的拉鏈,伸手翻檢了一下,掏出一個足球。
“好啊,我要告訴你們老師去!”暖暖威脅他。
亦寒把足球往地上拍了幾下,“嘭嘭”作響:“行,隻要不告訴老爸就可以了。”一臉小賴皮相。
“我就告訴爸爸。”暖暖及時抓把柄。
“林暖暖就會打小報告。”把食指點到鼻子上,扮了個豬臉的怪相,“好啦好啦,好姐姐,我課堂作業都做完啦,老師說的課我都聽的懂。好無聊哦!讓我踢會兒球吧!”
暖暖聽他喚聲“姐姐”,氣也著實平了不少。
男孩打蛇隨棍上:“今晚我把我的喜樂讓給你喝。”
馬屁拍到家,逃課也逍遙。
但是暖暖這個姐姐還是做的很稱職的,轉身到自己座位上從桌肚裏拿出麵包和牛奶,遞給亦寒:“馬上要吃午飯了,你一踢球又要不吃飯了,先墊墊饑。”
亦寒拿過麵包和牛奶,湛黑的眸子盯著看了好一會兒,也沒對暖暖說謝謝,隻朝暖暖晃了晃手,說:“我不會走遠的。”
暖暖把亦寒的書包放在座椅旁邊,看著窗外思考繪畫的題材。
少年宮的圍牆外的新村裏,汪亦寒老早糾集出一群小男生,正踢得熱火朝天。新村裏花木繁盛,鬱鬱蔥蔥的,正是春暖花開的好時節,憑添上一群孩子的笑鬧,格外熱烈起來。
那個角度,正好對著暖暖他們繪圖班的方向。讓坐在窗邊的暖暖可以監視得清清楚楚。他,果然是聽話得沒有走遠。
“汪亦寒”,暖暖在課桌上輕輕地若有所思地寫著亦寒的名字,忽然有了一個靈感。
林暖暖後來畫出來的畫是這樣的。
空曠的雪地上,有一個雪人,腦袋是足球的樣子,一塊黑一塊白,還有一個豬鼻子。圓圓的身體上寫著“汪亦寒”三個字。雪人的右上方是一個大大的太陽,有彎彎的笑眯眯的眼睛,腦袋上紮了一個紅蝴蝶結。整個畫麵有幾抹用灰色藍色蠟筆勾勒出的風的形狀。雪人後麵,遠遠的,有個小房子。
暖暖在圖畫的下方寫了四個字——《我的一家》。
在標題下寫著:
“我,叫林暖暖,爸爸說我像太陽一樣可愛。
我有個猴皮的弟弟,叫汪亦寒,冬天生的,於媽媽說他是雪人。
我的爸爸叫林沐風,爸爸時時刻刻在我們周圍,保護著我跟弟弟。”
老師大大表揚了暖暖的發散性思維和想象能力,和寫的親切動人的題注。
林沐風騎著“老坦克”來接兩個孩子,暖暖坐前麵,亦寒坐後麵。
暖暖手裏拿著老師評了“優”的圖畫,直叫爸爸看。
亦寒嘲笑暖暖:“真不害臊,竟然說自己像太陽一樣可愛。”一邊說一邊搖頭,“竟然把我畫成這樣。”很憤恨的樣子。
暖暖理直氣壯地回過去,“難道你不喜歡足球?”
亦寒瞄了一下林沐風,立刻偃旗息鼓,但想想也還不甘心:“你還不是一樣,整天想著舞蹈班?”
“亦寒,隻要你這次期末考考進年級前十名,這個暑假爸爸幫你報足球班。”林沐風開口平息兩個孩子的抬杠。
“太棒了,老爸!”亦寒大叫。
“爸——”暖暖感覺林沐風給亦寒的獎勵對自己很不公平,嘟起小嘴。
“暖暖,隻要你期末考數學考到95分以上,爸爸就給你買芭蕾舞鞋。”
暖暖也歡呼。
學校組了舞蹈隊,暖暖看到同班有女孩子跳舞跳的翩翩然然,極羨慕,便纏著爸爸作怪,非要參加。
暖暖對林沐風說這個事情的時候,林沐風捏捏暖暖的小腿跟腳踝,看看暖暖的腳趾,對暖暖搖頭:“不是爸爸不讓你參加,你的韌帶不夠軟,踝骨闊大,身體條件不適合芭蕾,要練下去恐怕會受傷。”意思就是不讚同。
暖暖暗自有些任性地生氣,看著同班幾個參加舞蹈班的女生穿著芭蕾舞鞋在教室裏飛舞翩躚,愈發不是滋味。女人天生都是愛美的,不管在多小的年紀,她眼裏的那些跳芭蕾的女孩們好像春光燦爛的小蝴蝶,引來一片的注目和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