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爸爸的結論好像是一道死亡宣判,斬斷了她的嚐試的機會,一個她認為可以變成小蝴蝶的機會。
而同時,林沐風也沒有恩準汪亦寒參加學校的足球隊。
“這學期功課忙,還有要上奧數班,再報足球隊太耗精力跟體力。”林沐風拒絕亦寒的要求的理由是這樣的。
“我能功課足球兩不誤。”汪亦寒保證。
“亦寒,你的自製力不好,有時候還有多動症,要多多克製自己。等放假了,爸爸是讚成你可以參加這些課餘興趣班的。”林沐風頓了一下,再向兩個孩子講道理,“學得認真玩得痛快,在上學的時候就應該專心致誌用心學習,打好基礎,你們很快都要上初中了,都該是大孩子了,自己的時間自己要把握好。
亦寒聽得似懂非懂垂頭喪氣,兩個孩子消沉了好多天。現在一聽這句話,如遇大赦般樣的。
期末,暖暖不負所望,數學考到了98分,加上她向來好的語文成績兩門主課分數一加,在班級裏穩穩坐上了第二名的寶座。開家長會的時候,班主任把暖暖的全麵發展大大誇獎了一番,邀請林沐風作為優秀學生家長上台發表教育經驗。
林沐風原本就是醫院裏的科室一把手,經過無數學術研討會的錘煉,上台演講經驗豐富,見暖暖的班主任點名要他上去演講,也不像別的家長扭捏推辭。落落大方地走上台去,白色毛衣藏青長褲幹淨利落,到底是做醫生的,雖然離異又喪妻,但是到底還是把自己時時刻刻收拾得山清水綠,一點都沒有同年的男人的中年邋遢像,加上人原本就長得清俊,很能壓得住場子。
暖暖看到自己的爸爸風度翩翩地走上講台,清了一下喉嚨,麵對台下的老師和家長微笑。
“既然要我說一些,我也就說一些,說不上經驗,隻是和各位同學家長交流一下。”說完開場白,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其實孩子到了這個年紀,是比較關鍵的,學習和個人興趣愛好要齊頭並進,但是麵對著即將到來的升學壓力,有時候要有取舍。我們林暖暖在學習上不能說是很刻苦努力的孩子,但是興趣廣泛,做家長的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所以用興趣培養孩子的學習性,讓他們在學習的時候學習好,課餘時間盡可能滿足他們的興趣愛好,讓他們充分發揮好自己的興趣愛好……”
林沐風一席“興趣與學習應共同發展才會相互促進”的言論贏得全班家長的一致認同,班主任老師也直說“林醫生的教育理念很有深度,值得老師和家長共同學習”,並邀請林沐風成為學校的家長代表,參加學校各項政治文藝活動。
林暖暖聽得一愣一愣的,心裏自覺爸爸的發言有點牛頭不對馬嘴。但眼見著爸爸當下成了家長中的大名人,還是小小驕傲了一把。
當然那邊廂的汪亦寒也不賴,向來都是拿年級前十名的料子。不管是教導主任還是各年級的班主任,都把林沐風當成模範家長的典範,這樣一個複雜的單親家庭教育出來的孩子成績優秀,人格健全,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
到底還是拿了有色眼睛看人。
家長會結束,林沐風載暖暖跟亦寒回家。
“爸,你剛才演講的話是啥意思啊?”暖暖問林沐風。
“沒啥,隨便忽悠你那些同學的爸媽呢!”林沐風笑嘻嘻的。
“啊?”暖暖掏掏耳朵,肯定一下自己沒有聽錯。
“我總不能說我跟我們家林暖暖說,她向來很差的數學考到95分,老爸就讓她進舞蹈班吧!”
坐在後麵的汪亦寒又作怪,“哈哈,如果那樣說,林暖暖就會沒麵子死的。”
到家以後,亦寒趴在床上跟暖暖私語。
林沐風和賀蘋離婚以後,依舊帶著女兒住在原先由賀蘋父親單位分的老工房中。
這房子建於六十年代末,30平米的麵積,一室半的構造。以前林沐風和賀蘋住大房間,在過道廳內隔出一個小空間做林暖暖的小房間,這在八十年代已經屬於非常不錯的居住環境了。
之後和於潔如再婚,林家變成了一家四口。因為林沐風和於潔如兩人沒有經濟能力搬新的居所,所以還是得住在這間屋子內。
孩子一年比一年大,上了學之後還要添置寫字台,兩人不得不把大房間讓出來,給暖暖和亦寒兩個孩子買了兩張小床,中間擱了一張大大的寫字台,夫妻兩人則搬到過道廳內居住。
於潔如去世後,林沐風便一個人住在過道廳內。
亦寒向來習慣趴在床上寫作業,讓寫字台被暖暖一人獨占。
“老爸把我們當兔子呢!”一臉狡黠地看著暖暖。
暖暖坐在寫字台旁邊看《上下五千年》,不理他,顯然為剛才路上他的抬杠而裝生氣。但聽到他這樣的比喻又覺得新奇,忍不住轉頭看看他。
亦寒不失時機地把四肢趴開,學小動物趴:“好像我們前麵有胡蘿卜。”
頓悟,為大棒與胡蘿卜一大哭。
然而,當林沐風把暖暖帶進瑞金二路那家久負盛名的體育用品商店,試穿那雙芭蕾舞鞋的那一刻,暖暖完全忘記了什麼是大棒,什麼是胡蘿卜。
為了試穿這雙鞋,她特地穿了粉紅色的蓬蓬裙,很接近天鵝湖裏的舞衣。她穿好鞋子,往林沐風跟亦寒麵前一站,輕輕轉了一個圈。
亦寒立刻大叫:“誓死效忠公主殿下!”立正站好,頷首,左手撫右胸,腳下是林沐風剛給他買的嶄新的足球鞋。
暖暖興衝衝報了學校的舞蹈班。其實學校的舞蹈班並不是單純為了培養學生的興趣愛好而設的,是為了給藝術類學校輸送專業好苗子做的預備班。每個進入舞蹈班的學生都要經過專門聘請的舞蹈老師的檢驗,查看他們的身材條件是否真的適合芭蕾這門藝術。
專業的舞蹈老師的結論和林沐風是一致的,暖暖的身材條件根本不適合成為專業的舞蹈學員。但是老師見她是女孩子,又很有積極性,不忍心太過打擊她。一徑兒安慰她:“不要緊,下個學期學校會開民族舞的興趣班,林暖暖同學有興趣的話可以再參加。”
暖暖第一次感受到自不量力的結果,非常大非常大的失望和沮喪。
手裏拎著才正式穿了一天的芭蕾舞鞋,悻悻然走回家。
樓房門口,亦寒正和三樓的一個同齡男孩,大名喚董梁小名喚“毛頭”的,扭做一團。
趕緊奔上去,死死拉開亦寒,“幹什麼打架?不要打了!”
“他比賽犯規,還用刀片劃壞了我的球鞋!”亦寒氣憤地嘶聲力竭,一張小臉漲得通通紅。
原來這是原因。
毛頭死不承認,用能想象的到的最惡毒的語言指著亦寒狡辯:“你們班級自己輸了還怪別人,哼!賴皮,鄉下人,留級生,沒爸媽的小土包子!”
最後一句話,讓暖暖跟亦寒都愣住了。
亦寒瞪大了眼睛,憤怒的攥緊小拳頭,就要一拳揮了上去。
然而更快的,一個白色的物體重重地砸向毛頭的腦袋。毛頭促不及防,且好像被砸中了要害,捂著傷處,呆住。
是暖暖手裏的芭蕾舞鞋。
“死毛頭,你再敢亂講我弟弟試試看!”暖暖撿起地上的芭蕾舞鞋,向毛頭揮了揮,示威,小臉惡狠狠地。
毛頭呆呆看著暖暖,亦寒也呆呆看著暖暖。
暖暖咬著牙齒,腮幫子鼓鼓的。
毛頭終於反應過來,感覺到腦袋上徹骨的疼痛,“哇”一聲哭了出來,捂著傷處奔上三樓,邊跑邊叫:“媽媽,林暖暖欺負我!”
“我們回家!”暖暖拉起亦寒的手。此時此刻,亦寒隻能用崇拜的眼光看著她,半響,貧不出一句話。
夜裏,毛頭的媽媽拉著頭上裹著紗布的兒子來找林沐風。
“林醫生,您倒是怎麼教育孩子的?兒子那麼野,女兒也那麼野,合起來欺負我們家毛頭,真的是沒娘管的孩子要多野蠻有多野蠻。”毛頭媽顯然是不肯善罷甘休的。
林沐風把毛頭叫到身邊,仔細地替毛頭檢查了一下頭部,暖暖是花了大氣力砸出舞鞋的,毛頭的額頭上腫出一大塊,帶著有血絲的烏青,用手稍稍一碰,毛頭就直喊“疼”,眼淚立馬下來。
林沐風給毛頭重新敷藥包紮,對毛頭媽連連道歉,把家裏備著的巧克力等零食一股腦都拿出來給毛頭。
“董梁媽媽,小孩子頑皮,傷了你們家董梁,真不好意思,我一定好好教育。”林沐風坐著說,帶著坦然的笑,一副神氣讓毛頭媽也不太敢造次。
“毛頭先罵亦寒的。”暖暖尖聲辯解,小姑娘著急起來,聲音又脆又亮,壓倒大人的聲調,“他說亦寒是沒有爸媽的小土包子!”刺得毛頭心虛了一下。
“暖暖,給董梁同學道歉。”林沐風側頭責備女兒。
“不!”暖暖別轉頭,執拗地。
“董梁,對不起,我以後一定跟你團結友愛。”忽然,亦寒跑過來,在毛頭麵前鞠了一下躬。
到底是小男孩子,也有義氣觀念。毛頭不好意思地低頭認錯:“我也不好,我以後再也不這麼說了。”
毛頭媽見狀,用手指戳了下毛頭的太陽穴:“死東西,不學好,誰叫你這樣說同學的?”
“媽媽,不是我要罵汪亦寒的,二樓的劉奶奶跟四樓的小明媽媽都這樣說的。”毛頭也為自己辯解,然後小聲囁嚅,“你也這樣說過的。”
毛頭媽尷尬不堪,趕緊拉著毛頭跟林沐風告別,遠遠地就聽到樓道裏傳來她罵毛頭:“難怪被人家打,該說的不說,不該說的亂說,回家看我怎麼收拾你。”聲音漸漸消逝。
林沐風緊緊蹙眉,抿著嘴,不再作聲。
暖暖再次辯解道:“我沒有錯!”說著眼眶一紅,先自委屈地抽泣起來。
亦寒拉住暖暖的手,久久不放開。
林沐風重重歎了口氣,拍拍暖暖的肩膀:“乖乖,不要哭了,爸爸知道你沒錯。”
而後看著亦寒:“今天你讓老爸很驕傲,因為你表現得很男子漢,敢於承認自己的錯誤。”低頭看看亦寒放在門前鞋架上的那雙被刀片劃破的足球鞋,“明天爸爸再給你買一雙新的。”
哄了兩個孩子睡了之後,林沐風走到廚房打電話。暖暖隱隱聽到——
“老胡,這次醫院再分配房子,我是可以提出申請的是嗎?……不是想通了,現在也挺困難的……兩個孩子都大了……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總是要改善一下居住環境……我的職稱已經評下來了……也可以讓兩個孩子上好一些的初中………”
聲音漸漸不可聞。
暖暖想,今年冬天就可以搬進新家了。
心裏一陣小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