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的深刻是超過她們這樣的年紀所能理解的。暖暖看得有些累,部分情節並沒有吃透,隻是隱隱感受到了電影中所傳達得那種徹骨的絕望。
末尾,程蝶衣拿出了那把霸王劍,段小樓那聲悲愴的“蝶衣”,而後是悲婉的“小豆子”。
眼淚奪眶而出。
然而,張國榮帶給現場的完全是另一種氣場。
熒幕上的程蝶衣那麼婉轉纏綿,首映式上的張國榮卻是那麼開朗豁然。熒幕上的程蝶衣那麼風華絕代,首映式上的張國榮又是那麼瀟灑俊朗。可以那麼輕易地吸引住現場的每一個人。
楊筱光一見張國榮出場就掐住暖暖的手,尖叫一聲。全場的歡呼此起彼伏,氣氛熱情到了頂點。
暖暖第一次經曆這樣的一個追星曆程,很受現場感染,小心靈好像是受了震蕩一樣。
扶著繼續金雞獨立跳的楊筱光一起走出電影院,邊走邊興奮地說著剛才的電影和那位萬眾矚目的巨星。
亦寒已經推著車子在門邊等了好一會兒,看到楊筱光滑稽的金雞獨立跳,嘴一歪,欲笑不笑,最後還是笑了出來,邊笑邊叫:“我終於理解追星的概念了,就是追星追得鞋子都掉了。”
“死小子!”楊筱光也不顧光著一隻腳,跑上去就要捏亦寒的臉。
亦寒的個子比楊筱光要高小半個頭,自然不會讓她得逞,左閃右閃,閃到暖暖身後。
“有人欺負你老弟呢!”嘻嘻叫著。
“好啦,小心你的腳底板。”
楊筱光怨怒:“果然是自家人幫自家人。”看看一隻小光腳,哀怨,“完了,我這次真要赤腳回家了。”
亦寒拍拍自行車的後座架:“瞧,汪亦寒牌奔馳在這裏,載不到張國榮哥哥,可以載楊筱光姐姐。”
“噢!多謝亦寒弟弟!”楊筱光一翹一翹,跳上亦寒的自行車後座架坐好。
亦寒推著自行車走,暖暖落後一步,跟楊筱光並行,唧唧喳喳繼續討論剛才的首映式。
女孩子的身體,總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慢慢發芽。長大,真的有時候隻是那麼忽如一夜。
那天從《霸王別姬》首映式上回來,暖暖覺得身體的某個部位一直暖暖的脹脹的,說不出的什麼不舒服。
她別別扭扭地把身體上的不舒服的情狀告訴林沐風。因為爸爸是醫生,暖暖有點小痛小病從來不需要上醫院。這次依然如此。
但林沐風隻是叫暖暖注意保暖,注意休息,若待要再進一步講,幾次都間中住了口。
暑假過了開學後的某一天,她早上醒來,發現短褲上殷紅的一片,也弄髒了床單,大驚失色。心底又羞又怕,偷偷的一個人跑去衛生間洗短褲,邊洗邊流眼淚,不知道該怎麼辦。
林沐風在廁所門外喚:“暖暖,廁所水鬥下第二個抽屜裏有一些東西,你翻來看看。”
暖暖拉開抽屜,最上麵的,是一本《少女生活知識一百科》,用便簽帖了一頁露在外麵,提示看的人打開這一頁。
打開,臉紅,又合上,再打開。細細看下來,連連點頭,恍然大悟。書下麵放了一個軟軟的塑料包,暖暖已經大致知道是什麼了,拿了出來,學著書裏的樣子使用。
出了衛生間的時候,緊緊抱著這本書,放到枕頭底下。
林沐風正把暖暖的髒床單拿到廚房的水鬥邊浸泡,暖暖見狀,趕緊跑過來,壓著麵盆。
“我自己來洗。”紅著臉把放著床單的麵盆拿到衛生間。
亦寒起來要刷牙,看到暖暖洗床單,驚奇:“林暖暖竟然做家務了。”
再看一眼暖暖,發現她紅紅的眼睛,便指著她的眼睛問:“你怎麼了?”
暖暖有點不好意思,扯開話題,要強地說:“怎樣?林暖暖不能做家務嗎?今天開始我來做飯給你們兩個男人吃。”
亦寒做出一個下巴差點掉到地板上的鬼臉。
上了初二,學校開了縫紉課。方竹的作業是襯衫,做的極好,老師拿來做範例講。
楊筱光對著方竹歎氣:“聰明人果然做什麼都聰明。”手裏拿的是自己做的前寬後窄的枕頭套子。
暖暖的作業是圍裙,央方竹幫她改,改好以後,果然襯身許多。鑲著蝴蝶邊的寬背帶,腹部還有一個一個大大的口袋。
暖暖在廚房第一次穿上這件圍裙。
亦寒在旁邊打了一個響指:“像模像樣了,我要看實際操作能力。”
暖暖推搡他:“去去去,不要妨礙我做飯。”
亦寒並不情願走,很想看看暖暖做飯的樣子。
林沐風拿著一鉑簍綠豆過來:“還是從最簡單的綠豆米粥開始吧,你們兩個都愛吃。”
暖暖很有信心地點一點頭,開始在林沐風的指導下洗大米、綠豆還有摻用的江米。然後把綠豆倒入鍋內,手忙腳亂地加水。
“還要加一些白礬。”林沐風說著,將白礬遞給暖暖。
暖暖加好,緊張地看著鍋。
亦寒看著暖暖緊張的樣子,皺著小眉頭,緊緊抿著小嘴,穿著小圍裙,像一個生嫩的小婦人一般的可愛又緊張兮兮。
他忍不住想緩解一下暖暖的緊張情緒,便從她房間裏拿出紅燈牌小收錄機,放在廚房的桌子上,插好插頭,摁下按鈕。
傳來動感的音樂:
“難求緣份至 難求全合意
始終都有第一次
何妨平淡試 何妨全力試
不要問我非與是
難求緣份至 難求全合意
一生總有第一次”
暖暖跟著音樂不由自主地打節拍,亦寒卻是無奈地聳聳肩:“又是張國榮!”
暖暖對他做鬼臉:“那又怎樣?”
亦寒歎氣:“這音質都發出嘶嘶音了,你竟然還能聽下去?”
這小收錄機原是賀蘋走的那年給暖暖買的,她的原意想讓暖暖用這個小收錄機來學英語。後來暖暖開始喜歡上了張國榮的歌,但是自己的零花錢買不起並且也買不到他的那些早年的音樂磁帶,隻得用空磁帶錄電台播放的歌曲,零零散散收集下來,也收錄滿了五六盤磁帶。
小收錄機畢竟有了些年頭,加上錄製的磁帶音質自然是不能和原版的比,讓暖暖每每要遺憾一把。
“唉……這個破機器,能放到這個程度也算不錯了,楊筱光說CD的音質會很棒,才能體現他那把好聲音。”
一邊說一邊仍認真地盯著煤氣灶。
亦寒找了張木凳坐下,拉拉她的圍裙裙擺:“我要加糖!”提出申請。
“知道啦!”間中,水沸騰了好多次,暖暖手忙腳亂地揭鍋蓋開小火。
“我覺得,這個粥,可能沒啥美味的指望了。”亦寒總結性陳詞。
“哼,我就是做一缸糊了的粥,你也得給我喝下去。”怒目圓睜。
“是是是,誓死效忠公主殿下!毒藥我也喝。”亦寒行了個童子軍禮,又看看鍋子,吞了吞口水,思考能喝下去的可行性。
林沐風喝暖暖第一次做的綠豆粥的時候說:“火可能太旺了,有點僵,味道還是可以的,下次注意改進。”
暖暖給亦寒的粥裏加了很多白砂糖,亦寒幾下喝完,不忘記鼓勵:“比我想象中味道好,再接再厲,下次可以做紅燒肉了。”
說完,想念了一下紅燒肉的美味,咂咂嘴。
自從林暖暖會做綠豆粥以後,在林沐風的指導下,又學會了幾道簡單的小菜,便強自把家裏做飯的差事給承擔了下來。
林沐風在事業上迎來了春風得意的時期,升做了外科副主任,但是工作也更加繁忙了。除了醫生的本職工作和科裏的行政工作,他還需要帶學院裏來實習的大學生。整天忙忙碌碌的,暖暖和亦寒和他見麵的時間大大減少。
“你們也長大了,都是能自律的好孩子,爸爸現在越來越忙,可能無暇兼顧到你們的學業,你們要自覺。”林沐風事先和兩個孩子都懇談過。
“爸爸,我都能做很可口的飯菜了,照顧好亦寒沒有問題。”暖暖保證。
“老爸,我功課好的飛天遁地,幫林暖暖補習沒有問題。”亦寒學著暖暖的語氣說。
“真是臉皮厚。”暖暖嘴巴上雖是這樣說,但心底到底有點愧。
自從開了物理和化學課,她的總平均分就一路下滑,慘兮兮的,與班級前十名再也無緣了。
初三期中考試結束,暖暖的成績單上物理和化學竟然都隻有六十多分。
班主任對林沐風說:“林暖暖的理科成績很不穩定,家長要引起重視,千萬不要讓物理和化學耽誤了升學。”
林沐風是極端重視的,回來後檢查了暖暖的物理和化學的作業本,差錯率很高。
他很擔心地問暖暖:“是不是真的這兩門課跟不上?”
暖暖心虛地低頭:“可能真的是我理化神經係統沒有發育完全,有時候感覺這些問題真是不可理解。”
林沐風說:“這樣下去會耽誤你升進重點高中。”
暖暖半開玩笑半帶點真實的小憤怒:“為啥我沒有遺傳到爸爸的理科腦子?真不公平!”握握小拳頭,咬牙嘟嘴的,做出一副很卡通的憤怒樣子。
林沐風被逗笑了。
其實暖暖心裏還是很擔心的,尤其有了汪亦寒的優秀來做參照。
汪亦寒這個時候讀初二,參加了一次“華羅庚數學金杯賽”,得了個全國一等獎回來。學校初中部的老師奉若至寶。要知道這所學校並不是以教學而評級的重點中學,任何獲國家級獎項的紀錄都會使學校的名譽上脫去一層名不副實的灰塵,再加上一道金燦燦的光環。
暖暖想,亦寒如果不是戶口問題,也許就會上市級甚至全國級的重點中學了。男孩子學理科真是輕鬆之至。
有天她趴在書桌上寫物理作業,有道壓力問題始終解不出來,思考得有些累,打電話跟方竹討論。
“我也在思考這道題,真是很難,參考了一下高中的物理題目,應該是高中的題型。實在做不出來啊!”
致電楊筱光。
“那麼難,也不會考,空在那裏等著物理老頭給答案吧!”
均告放棄。
暖暖知道憑自己的腦子是解不出這道題的,林沐風又在醫院加班,沒有人好問,便把作業本攤在那裏,兀自趴在床上睡著了。
第二天,物理課代表收了本子以後,又折回來,對暖暖說:“林暖暖,你怎麼把草稿紙也夾在本子裏?”說著要拿出來遞給暖暖,自己瞧了一下,慢慢皺緊眉頭,又慢慢舒展開來。
“怎麼了?”暖暖奇怪,自己怎麼會把草稿紙夾到作業本裏。
“真妙啊!”物理課代表發出一聲驚歎。
“什麼真妙?”愛湊熱鬧的楊筱光蹦到物理課代表旁邊一起瞧那張紙。連剛倒完水,拿著水杯進來的方竹也被吸引過來。三個人湊在一起看。
暖暖站起來向前湊去。
竟然是那道壓力問題的解答,筆跡龍飛鳳舞的,她太熟悉了,是亦寒的。但是解題思路清晰,邏輯性又嚴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