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中考前的一個月,市裏舉辦了一次中學生作文大賽,學校每個年級段分配到三個名額。暖暖的班主任在本班篩選了很長時間,最終並沒有選擇眾望所歸的班裏寫作文最優秀的語文課代表參賽,而是把暖暖叫進了辦公室。
“林暖暖,這次我們班參加作文大賽的名額隻有一個。”說了第一句,加重了一下語氣,“希望你好好努力,為學校爭光。”
暖暖有些氣餒。
初三的孩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大人的一套潛台詞,大致也能聽個七七八八了。
暖暖對楊筱光和方竹說完這事,發表對此事的總結。
“哎……說到底,因為我現在成績不上不下,花費這個時間參加作文大賽也不妨事,不影響重點高中的錄取率。”
“試試看吧!對著你愛的方塊字發泄一下,也不是什麼壞事情,說不定就因福得福了。”方竹態度很樂觀,最近因為職務和成績的雙重肯定,取得直升的資格,沒有了升學的壓力,積極地幫著好朋友抒解心情。
楊筱光帶來小道消息:“據說這次作文比賽拿獎,或許會被考慮進直升名單。”打一個響指,“挫折就是機遇。”
然而,暖暖還是很無奈,很不情願,獲得這樣的一個參賽資格,並不能讓她開心起來。她有一種被班主任看輕的委屈。
回家把這件事情告訴林沐風,林沐風卻是很支持。
“很好的一次機會,爸爸支持你去放手一搏。如果不行,也當一次作文演練。”
暖暖重重地點點頭:“我不能讓別人看扁了。”
“我相信你的實力,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亦寒看進暖暖的眼底,好像想將自己的信心全部輸入到她的心中。
暖暖再次重重地點頭:“比賽的考場在北中。”
“那麼汪亦寒牌奔馳義不容辭地再做一次柴可夫嘍!”亦寒打個響指。
作文大賽的比賽地點按照賽區分配在各個學區內的指定學校。北中是市內僅有的擁有百年曆史的幾所中學之一,赫赫有名,號稱大學預備班。
亦寒載暖暖去比賽,車騎到學校門口。兩個人都抬頭看那個彷佛金字燦燦的校名,一陣頭暈目眩般的景仰。
亦寒指著校名對暖暖說:“明年我就會天天經過這個校門。”語氣很氣慨。
暖暖被編在靠窗的位置,一側頭,可以看見窗口的百年銀杏樹,和這個學校一樣的引人矚目。
層層疊疊的樹葉後,影影綽綽看見亦寒坐在成蔭的花園小徑的石凳子上,低著頭,拿本物理題庫看。藍色自行車隨意停在身邊,配著身上一件藍白格子的襯衫,好像融在了這些脆鬱的綠中。
暖暖支著臉頰,看著這樣的一個畫麵,想著看過的很多漫畫裏的翩翩少年出現的場景,悄悄做個對比,似得十足。很想畫出此情此景。
亦寒已經是翩翩少年了。她正想著,亦寒恰好抬頭,目光正對上她的,咧嘴一笑,打出個“V”字手勢。
暖暖有些心慌,匆亂地回了亦寒一個“V”,斂起心神低頭看題目,下筆作文。
寫至一半,已經有人交了卷子。
看背影,長發披肩的女孩子。一般的學校不準初中的女生披長發,但這個女生披著,有些肆意的張揚,飄逸的長發更襯出細細的纖腰。一身綠色米老鼠棉布連衣裙,讓暖暖有來由地立刻就聯想到了楊筱光。
有點走神,托腮思索,側頭,掃到亦寒坐的地方。
剛才交卷子的女孩正走到亦寒身邊,裙子竟然被亦寒的自行車前輪胎的某處脫落的鋼絲給勾住了。
亦寒蹲著幫她解開勾住的裙邊。
女孩可能在抱怨著什麼,就見亦寒一下子直起身子,沉下臉色,一副“你想拿我怎樣”的神態。
女孩好像氣極,用力扯了一下裙子,扯脫了一塊布邊,氣呼呼地跑了。
亦寒在後麵搖搖頭,蹲下,用力扯下脫落的那塊布邊,隨手扔在車子的書包筐內。
暖暖忍不住笑,繼續專心寫文。
作文比賽的一個月後,名次評定下來了。暖暖得了第二名,第一名是北中的一個叫路曉的女孩。
當然,直升壓根就是沒有影子的事情,楊筱光的小道消息錯誤。
暖暖和楊筱光湊在一起開始為黑色六月做最後衝刺,方竹有時候也做陪客。有時候在暖暖家,有時候在楊筱光家。
楊筱光愛好做完題目放音樂,號稱間歇性放鬆。她有許多張國榮的磁帶以及CD,老是顯擺出來讓暖暖驚歎一番。
“都是我舅舅在香港買回來的,有些我們這裏根本買不到。”她一邊說一邊一副挺自豪的樣子。
方竹手裏拿著一件楊筱光隨手掛在衣架上的棉布連衣裙,問:“這件裙子不錯,哪裏買的?”
暖暖一看,粉色的米老鼠棉布連衣裙,覺得眼熟。
“也是我舅舅從香港帶回來了,我們這裏的專賣店沒有這個款式的,”說著指指身上的米老鼠牛仔褲,“我是MICKY的忠實FANS嘛!”
“一身的老鼠。”暖暖說,終於想起來,楊筱光這件裙子和作文比賽的時候那個被亦寒的自行車鋼絲勾住裙子的女生身上的是同一個款式的不同顏色。
分數單在上海的黃梅天到來之前送到暖暖家裏的時候,暖暖正在床上悶頭大睡補眠。忽然感覺有人拿柔軟的東西掃自己的唇鼻,癢癢的,忍受不了。
一伸手抓住那個人,睜眼,在眼前是被放大的亦寒的臉。
這個姿勢讓兩個人臉與臉,胸與胸格外接近,分明地感受到對方呼出的氣息掃在自己的麵頰上。
幾乎同時的,暖暖和亦寒都臉紅了,暖暖放開亦寒,把他一把推到床的另一邊,坐起身子說:“你幹嗎?”
亦寒手裏抓著一張信封,顯然剛才掃暖暖唇鼻的就是這個東西。
“給你。”說著把信封遞過來,臉上的紅潮還沒有退卻。
暖暖拿過來看,是分數單,亦寒還沒有拆封。撕開,緩緩吐口氣,展開一看,眉開眼笑。
“光榮留校?”亦寒湊過來問,看暖暖欣喜地直點頭。
“明年看你的!”暖暖撓亂亦寒的頭發,跳下床,赤腳跑去客廳撥電話給林沐風報喜。
林沐風晚上特特提早下班回家。
暖暖張羅了一桌子的菜。
亦寒在旁邊擺著杯碟打下手,對林沐風說:“老爸,林暖暖樂瘋了,今晚雞鴨魚肉俱全,增加你的脂肪和膽固醇呢!”
暖暖端出最近學會的糖醋黃魚,往桌上擺好,順腳踹了一下亦寒的小腿:“我的慶功宴,某人少插嘴。”
林沐風拿出一個塑料袋放到桌上:“這是爸爸送給你的升學禮物。”
暖暖用圍裙擦了一下油膩膩的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著塑料袋正要打開。亦寒一把拿過來,把塑料袋裏的東西拿出來。
是鬆下牌的WALKMAN。暖暖驚喜交加。
林沐風笑著說:“這下你不必每天開錄音機放張國榮去吵鄰居了。”
暖暖跑到水鬥邊用肥皂搓手,一邊解釋:“哪有?我向左鄰右舍普及流行音樂。”
“老爸,如果我明年考上了北中,有啥獎勵?”亦寒是怎麼也不會錯過這樣的邀禮物的機會的。
“就把你的永久換成捷安特。”林沐風承諾。
楊筱光比暖暖高了兩分,方竹很高興,說大家又可以在一起了。三個女孩都各自歡欣了一番。
直至暑假軍訓報道的時候,才知道原來直升的學生並組成一班,和考進來的學生並不分在一起。膩在一起四年的鐵三角還是分開了,所幸暖暖還是與楊筱光編在一班。
然後高中的軍訓開始了,迎頭就遇上黃梅天的慘況。
二中地處地勢偏低的地區,學校前的一條馬路全部淪做了小溪流。每天來學校軍訓的學生都要穿著拖鞋,拎著跑鞋,深一腳淺一腳踏水而來,每日到達學校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衝去廁所洗腳。
暖暖那日拿著跑鞋跑去廁所衝腳,沒跑幾步,腳下一滑,險險摔倒。
有人在背後拉住了她的胳膊,她反手撐住那人的手,把身體平衡下來。
回頭。
一個穿著藍色運動服,戴著眼鏡的清秀男生,高瘦,濃濃的眉毛,疏淡的眼神。
“謝謝!”暖暖說。
“不客氣。”男生微頷首,放下手,自顧自往前走。
一拐彎,暖暖見他進了自己的班級。
練操的時候注意看,男生排在最後一排。麵向前的時候,男生在背後,向後轉的時候,又隻能對著男生的後腦勺。難怪同班至今也還不認識。
因為陰雨纏綿,班級士氣懶散,教官十分不滿意,找練操標準的楷模來示範動作。
“陶然!”
“幺!”
“你來練習一下正步走給其他同學看!”
暖暖看到那個高瘦的男生排眾而出,在教官的指揮下,提出標準的正步。
“誒,這個男生蠻酷的。”楊筱光湊近暖暖身邊耳語。
暖暖也這樣想。
他正步走的時候,眼神認真,特別挺拔俊秀。
“和汪亦寒弟弟不相伯仲,但是比張國榮可差了不少。”楊筱光說。
軍訓也非全然的嚴格的訓練,在結束五天的步伐訓練後,第六天的天氣間或放晴,教官和班主任組織全班同學在操場上圍坐著互相介紹,表演節目,盡情展示自己。
這是暖暖進入高中以後,第一次過輕鬆的高中生活。所有同學似乎都這樣想,從嚴格的軍訓中暫時逃脫,得以休息,臉上都帶出少年人得到偷懶機會的歡欣。
班主任姓王,年輕而小巧,剛剛從師大畢業不久,帶著股和學生們一樣的朝氣。
她鼓動各位有才藝的同學用特別的表演方式讓大家記住自己,自己率先唱了一支歌,美聲唱法,很見功底,迎來掌聲一片。
陸續有同學自告奮勇地唱歌和跳舞,暖暖熱烈鼓掌,感受到進入高中後的成長的喜悅。
“還有哪位同學來表演一個節目?”小王老師在幾個同學表演後,鼓勵未表演的同學,眼神一掃,指著其中一位同學說:“我們班練操練的最好的男生,來,向大家介紹一下你自己吧!”
暖暖和楊筱光看過去,小王老師指的正是陶然。
陶然皺了皺眉,站起來說:“我叫陶然。”說完又坐了下去,一臉的冷漠。
小王老師略略尷尬了一下,但是不放棄,邀請著陶然:“陶然,你的操練的最好,來表演一個節目展示一下你的才藝吧!”
全班所有的人都盯著陶然看。
暖暖想,如果是亦寒,他一定不會那麼拿喬,很大方自然地和同學們打成一片。
略有那麼十多秒的樣子,小王老師始終笑著用鼓勵的眼神看著陶然。周圍的同學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楊筱光捅捅暖暖,說:“這個男生真夠酷的,不太給班主任麵子哦!”
暖暖注意到了陶然臉上開始微微尷尬起來,說:“不一定。”
才說完,就見陶然再度站了起來,走到中心,不太情願地說:“那麼我就唱一首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