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藝術節的熱烈起了這些讀高中的少男少女們萌動青春情愫的頭。
而二中的女生的確是在藝術節之後,給學校內一批長得不錯的男同學冠以“校草”的頭銜,第一個受到此封號的就是陶然。
暖暖覺得奇怪,他並沒有在藝術節上演出,卻被二中的瘋女孩子們這樣關注起來。
楊筱光說:“是金子早晚會發光,何況還是一塊時下流行的冷金子。”
那天被陶然諷刺過以後,楊筱光一直記恨,而且記恨到數學上:“我與數學勢不兩立!”
課後,經常有鄰班女生跑來暖暖的教室請教陶然功課,陶然借故推辭,女生們失望而歸。
暖暖看著好笑,覺得那些女同學的小女兒情懷太過明目張膽。
也許是青春少女頭一回遭遇這樣的懵懂情感吧,都不知道怎麼掌控才好。除了受到異性關注的陶然,班級裏開始有男女同學影影綽綽地眉目傳情起來,放學的時候看到有好幾對雙雙對對地走在路邊。
她上學放學仍由亦寒騎自行車接送。坐在亦寒的自行車後麵,有回碰到班裏第一對曝光的班對——班長和體育委員,漂亮的班長看著坐在亦寒身後的暖暖,躲避不及,臉上紅成一片。
早戀的感情,放在光天化日之下,還是讓人覺得不好意思,難以啟齒。
暖暖當作沒有看到班長他們,把臉別過去,正對牢亦寒的背脊。
沒來由地想:我跟亦寒,我跟亦寒,是不是外形看上去也像他們似的?
想著,自己先臉紅了。
有男生在班級裏打鬧,飛來跑去,撞翻了楊筱光放在桌頭的筆袋,也撞得陶然一失手,手裏的書掉在了地上。
“討厭,要皮死出去皮!”素來好管閑事的楊筱光大聲斥責那些男同學。
暖暖彎腰幫楊筱光揀起書本,一眼瞥見陶然揀掉在地上的書——他竟然在看《高等數學》。
楊筱光也看到了,咂舌:“乖乖,數學課代表就是不一樣,都看大學生的數學課本了!”又小小做個鬼臉,“這就是將來狀元的人才呀!”
暖暖亦有同感,並感歎已經有了同齡人為將來而打拚。
自己呢?把臉頰伏在臂彎上思考。
一樣兩點一線平凡的生活,沒有什麼太大的波瀾,學習不上不下,她對未來追求不高。亦寒呢?她想,亦寒也是一個同陶然一樣成績優異的男生,也許誌氣也是一樣的高?
她不知道。
上生物課的時候,楊筱光不耐煩聽矮個子的生物老師講課,拿出一張草稿紙,用筆唰唰唰寫上幾個字,傳給斜對麵坐的暖暖。
暖暖展開。
“你聽說了嗎?張國榮承認他是同性戀了。”
暖暖接著紙下寫。
“聽說了,我原本就聽說了,可是這次是他自己證實了。但是還是好意外!”
遞給楊筱光。
“我有點接受不了,他一直是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怎麼會這樣?”
暖暖再寫。
“我現在在努力說服自己接受他的說法,畢竟這是他的選擇。”
斜手要丟給楊筱光,沒有想到丟歪了,到了陶然腳邊。她輕聲喚陶然,做個手勢,示意他揀起來遞給楊筱光。
陶然彎腰拾起,好奇,看了一下,握筆寫了幾個字,遞給楊筱光。
楊筱光展開看了一下,再遞給暖暖。
暖暖看到的是:
“有些人生的選擇需要莫大的勇氣,他有勇氣,你們所需要做的就是尊重他的選擇。”
下課後,楊筱光走到陶然課桌旁,突然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地對陶然說:“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你數學成績比我好了,你寫出那句話,就比我高明。”
陶然淡漠地望著眼前的這個向來大大咧咧,此時此刻卻一本正經的女同學。
“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誠實地麵對自己的人生。”
暖暖和楊筱光都怔了一下,覺得陶然這補充的每個字都重重敲擊在自己的心頭。
其實暖暖心裏還是有點悶悶的,最近的很多紛雜的情緒讓她心煩意亂。
到家,亦寒已經回來了,帶回了用髒的桌布,丟在陽台上的洗衣籃裏。北中每個教室的每張課桌上都要鋪桌布,每月由同學自己帶回去洗滌。
暖暖把亦寒的桌布鋪開,上麵各種顏色筆跡紛繁。
最大的一行字是“我要逆風去,8管艱辛!”畫了個握緊拳頭的小鬼臉,長睫毛,馬尾辮子。有點像是自己。
暖暖拎起桌布,“這個鬼臉不會是我吧!”
“這個也被你給看出來了,聰明!”亦寒說。
鬼臉下方有行小字,若隱若現的,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
“呃……”暖暖努力辨認了半天,“汪亦寒,我很喜歡你。”終於看出來寫的是什麼了。
筆跡很澀稚,可以想象出那個女孩寫出這樣一句話的時候的臉紅心跳,暖暖有些忍不住,咯咯笑出聲。
亦寒板著臉有點尷尬地跑過來解釋:“我們教室借給初中部期中考,被人惡作劇了一下。”
“看來,汪亦寒同學現在是當紅炸子雞了,有了小暗戀者,長大了哦!”暖暖故作輕鬆地說。
亦寒抿抿嘴,挑挑眉,似乎是不太願意聽到暖暖這樣的話,但一時半刻也想不到要反駁暖暖的話。
暖暖盯住亦寒的臉,歪歪頭:“剛才,你這個表情好像爸爸。”
亦寒終於有些氣急敗壞的落寞,忽然問:“是不是大家都覺得我隻是你的小跟班?你是不是也這樣覺得?”
暖暖一愣,沒有想到過亦寒會這樣來質問她。
小跟班?亦寒心裏一直這樣來想他們的關係的嗎?
他們的關係到底是什麼?離異家庭異父異母的姐弟?從小到大的玩伴?一直跟著她身後的小跟班?
每一個都是,每一個又都差那麼一點點,似乎,形容得並不那麼精準。
亦寒問好這話以後也不指望暖暖的回答,一聲不吭地回自己房間做作業。
暖暖拎著桌布,抖了兩下,放下桌布,看到亦寒斜斜靠在椅背上,翹二郎腿,手中轉著圓珠筆。這個從小相看長大的男孩,似乎已經不能用男孩來形容他了。
他慢慢慢慢,正長成一個英俊的男子。
就像爸爸那樣的男子。
轉身,往洗衣機裏頭放水,把桌布浸潤進去,用手使勁按壓。
邊說:“我們是一家人,哪有什麼跟班不跟班的?我同學都當你是我親弟弟來著。”
心裏想,雖然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
其實,多希望是親生的弟弟,那樣,這個家庭就更圓滿了。
也,不會有尷尬的情緒冒出頭來傷腦筋了。
高二下半學期的期中考試以後,小王老師讓暖暖做紅白榜。
暖暖覺得各項考試以後公布紅白榜的方式不夠人道,每次上了白榜的同學麵色都像白榜一樣蒼白,連帶來開家長會的這些同學的家長也一樣蒼白。
美好的年華,怎麼可以用這樣殘忍蒼白的方式來煎熬?
“我覺得,還是隻做紅榜的好。”暖暖對小王老師說。
小王老師倒是反問她:“為什麼呢?說說你的理由看?”
“考完試都不管成績怎樣都應該先放鬆一下心情,這張白榜壓得很多同學覺得……”暖暖斟字酌句,想合理的形容詞,“不幸福。”
小王老師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比喻,這個高二女生用“不幸福”三個字來形容成績落後的同學。這個比喻,太過沉重了一些。
但是她的觀點,小王老師還是讚同的:“那麼為了讓同學們在考試結束後,都可以幸福一下,這次就不公布白榜了。”
暖暖詫異地盯著這個年輕的小班主任。
她,可真有勇氣。
要知道紅白榜是學校教導處下的規定,任何老師做改變,都等於違反行政命令。
對於加薪和升遷,不是沒有影響的。
“老師隻做對的決定。”小王老師很自信地對她說,看來是不會在乎那些瑣事的。
放學後,暖暖便從小王老師辦公室裏領出成績單,鋪開紙張,開始寫美術字。
楊筱光陪伴老友,沾光得以審視全班同學的成績單,看完後長長籲氣,沾沾自喜地說。
“我這次數學考的不錯,占在這個紅榜中間的位子,可以讓俺娘開心開心了。”
暖暖彎著腰,鼻子都快要貼到紙上,開始填寫上紅榜的同學的名字。
“看來陶然的打擊還是有一定效果的吧!”暖暖說。
看了一下榜單上擠進前五的自己的名字:“原本對數學跟物理沒有什麼太大期望的,這次倒是超常發揮了。”
“你家汪小弟那位數學天才幫你惡補的吧!他是不是又得了市裏的什麼數學競賽的大獎了?”
“市高中數學競賽。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他說是雞肋比賽。”
“好歹高考能加分呢!說雞肋也有點誇張了,據說這次主辦方有國外的大學,獲獎的人有資格直接申請出國留學。”
暖暖抬頭,一臉疑惑:“是嗎?亦寒沒有和我說過。你果然很有狗仔隊潛質!連這個都知道。”心裏莫名有點失落。
“切!”楊筱光撇撇嘴。
“爸爸說亦寒是念理科的料,該好好深造的。”
“是否有弟榮焉?”
“嗯,有點。”暖暖繼續低頭寫名字。
“我覺得,”楊筱光歪著腦袋思忖了一下,找到一個貼切的形容詞,“你和你們家汪小弟,有時候,看上去真像小兩口。”
楊筱光的驚人之語,讓暖暖瞬間羞紅了臉頰。她錘了好友一下:“不要亂形容,楊同學。”
“我真的這樣感覺,你們天天待在一起不覺得而已。你那麼習慣照顧他,他又習慣護著你。真的很……”又在想貼切的形容詞,“舉案齊眉!”
暖暖呼一口氣,鼓鼓腮幫子,帶出一點點認真的無邪的神情:“去去去,不要亂用成語。”
她專注地望著楊筱光,接著說:“其實,我很珍惜現在的這個家,爸爸,我,和亦寒。這樣一個家,很完整,有時候我都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楊筱光堅持己見:“我還是覺得不僅如此。”搖搖食指,擺出NO NO NO的姿勢,“我相信我的直覺。”
“你的八卦直覺真要命。”暖暖知道再和楊筱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可能還會讓她說出更多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幹脆打住話題。
楊筱光並不就此打出,並且看到了另一幕感興趣的場麵。
“你看看這個春意勃發的季節呦!”說著向窗外奴奴嘴。
暖暖順著她指的方向望過去,陶然正和班上一群男同學在操場上打籃球,穿白色背心,肩膀上搭著毛巾。形象有點隨便,但是仍然很幹淨。
操場邊上有幾個女孩圍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