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願你決定(2 / 3)

前方有人說張國榮已經坐車走了,於是人群開始有些騷動,楊筱光手裏的傘被擠落,亦寒趕緊上來替她們撐傘,自己的身子倒是大半露在了外邊,被雨水打濕。

楊筱光找到傘,抬頭看見亦寒又是那副熟悉的欲笑不笑的臉。

“上次被擠掉鞋子,這次被擠掉雨傘。你這個追星族做的真是夠地道了。”

楊筱光叉腰:“林暖暖,你們家汪亦寒又欺負我這個姐姐。啊!我不活了!”作勢撲倒在暖暖的肩頭。

到家,林沐風又出差開學術研討會去了,給兩個孩子留了買好的食物和已經做好的飯菜。

暖暖和亦寒兩人都濕了頭發和上衣。

暖暖從衛生間拿出幹毛巾,亦寒正打開桌上用蓋子蓋牢的菜。俯下身子聞了一下,說:“老爸今天發揮功力,竟然做了啤酒牛肉。”

“他說你現在難得回來,要做點好吃的。”暖暖一邊說著一邊給亦寒擦頭發,亦寒低著頭,略略彎腰。

“好了。”暖暖擦好,亦寒還是略略低頭,呼吸慢慢有些沉重起來,噴在她的臉頰旁邊,有些燥熱。

緩緩抬頭,看著暖暖的眼色有些深沉。

暖暖低頭,自己穿著白色的襯衫,因被淋濕了,露出隱約的美好的線條。

“呀!”趕緊用毛巾遮起來,嗔怒地仰頭看著亦寒說:“你往哪裏看啊!”

亦寒忽然俯下身子,他的唇帶著濕潤的熱度,輾轉在她的唇上。

和那個世紀之交的幹澀的初吻不同,這次,漸漸潮熱的感覺湧上心頭腦門。這吻也從開始青澀的試探漸漸轉為深入相觸。

從來沒有這麼親近,去學習探觸對方的身體,這樣的親近到整個人都要開始虛軟。

意識飄飄忽忽,似乎整個世界隻剩下兩個人。

亦寒慢慢放開暖暖,抓過暖暖手上的毛巾,有些懊惱:“我去洗澡了。”說著便衝去衛生間,轉瞬傳來放水的聲音。

暖暖怔怔地站在原地,唇上還留著亦寒的溫度。

忽然想起楊筱光剛才問的問題,感覺自己要從腳紅到頭頂心。

那什麼?成年人了,或許思考的角度真的比較不一樣了。

那天之後,暖暖和亦寒的相處好像又多了一層親密似的。他與她並肩走著,他的手會搭在她的腰上,也會多些捏捏她的脖頸的小動作。一起逛淮海路的時候,看上去,真是貨真價實的一對情侶。

就在那裏,碰到了多年不見的路曉,她仍是姿態窈窕地穿著長裙,翩然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遠遠的走過來,有些不置信地看著他們。

亦寒落落大方主動打招呼:“嗨,老班長,多年不見啊!”

路曉有些疑惑,又有些恍然大悟似地看著挽住暖暖腰的亦寒,一邊說:“才一年多好不好!說得好像曆經坎坷歲月似的。”

暖暖對路曉微笑:“很久不見,你好啊!”

路曉有些澀澀地笑:“你好。”似乎想問什麼,又似乎如梗在喉,並不能說出什麼來。

“難得碰到老同學,要麼一起去肯德基坐會吧!”暖暖主動說,指了指近旁的山德士上校的招牌。

“好。”路曉也同意。

往肯德基裏坐定,亦寒自告奮勇去買漢堡,留暖暖和路曉兩兩相對。

路曉忽而有些釋然似的笑了:“我沒有想到真的是這樣的。”

換暖暖疑惑:“怎樣的?”

路曉歎口氣,說:“林暖暖,其實你骨子裏是驕傲的,從小被兩個男人寵大,一切都那麼理所當然。其實明明什麼都沒做就讓努力了很久的人一敗塗地。”

暖暖體味這句話,細細想著,說:“你說得很對。”心裏還想著要說其他的話,但那句“明明什麼都沒做就讓努力了很久的人一敗塗地”一下子抵住了所有隔靴搔癢的安慰。她想路曉或許要的也不是那些不痛不癢的話,便也噤口,看到亦寒正買好東西走過來。

路曉繼續說:“我原本以為汪亦寒要暗戀到底了。”臉上是帶著笑的,好像一切的情愫都已經過去了。

暖暖撐著臉,也釋然似地笑:“還好沒有。”

側頭,看亦寒正好走過來,望著她說:“沒有什麼?”

“沒什麼!”她也對他笑。

路曉看著這眼前的兩個人,心底有種酸,慢慢冒上心頭。原來他們的世界中,本來就沒有任何人能插足進去。不是沒有努力,而是發覺一切都是無用功之後,也索然放棄了。

接過亦寒遞過來的KFC新出的漢堡,他遞給暖暖的是雞翅。就如哈根達斯怎麼都比不上光明火炬體貼。

少女情懷,也就那樣結束了。這次是真正徹底地結束了。

這個夏天真的發生了很多事情,也結束了很多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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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打開路曉留下的牛奶,輕輕啜著,還是食之無味。

身旁被陰影籠罩,是亦寒走過來,坐在暖暖身旁的座椅上,身子落在陰影下,手指輕輕敲擊著旁邊空著的椅子。

沉默半晌,說:“我仔細問過胡叔叔,爸爸的情況慢慢趨於穩定,還在睡是因為藥物的作用,等今晚過了,沒有意外的話,應該能醒過來。”

“我相信爸爸能醒過來,不會拋下我們。”暖暖放下手裏的牛奶。

亦寒伸手理著她的發,絲絲縷縷,淩亂在肩上頸後。

暖暖不動,任由亦寒溫暖的指尖觸碰在她的發上。

“外公剛才和我說,有些問題我們要嚐試解決,而不是一個人悶在心裏。老爸就是喜歡把問題悶在心裏,不管是精神上的,還是工作上的,太多的沉重和擔子都自己來背,才背垮了身體。”

“我們可以回到過去嗎?最初的什麼都不用去麵對,什麼都不用多思考的那些歲月?爸爸,你,我,我們三個每天都是開開心心的,我們隻需要每天去讀書就可以了,其他的,我們都不用去多想。”暖暖說。

“我不想回到過去。”亦寒斬釘截鐵地說。

暖暖心底累積的隱諱的委屈一點點換成怒氣爆發出來。

“我們隻有過去,沒有將來!”

沒有人能懂她的委屈,沒有人。

爸爸也不懂,所以放任她離家多月。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她在任性,在折磨著這身邊兩個最親的人。可這些日子來,她的輾轉難眠,信念崩潰又有誰能了解?

沒有人。

她是啞巴,吃了黃連,吞落在肚,不能吐出來。

暖暖站起身一路奔跑去女廁。

又想哭一場。

一個人。

淚流半晌,暖暖扭開自來水龍頭,狠狠衝臉,一臉的冷水,衝去了淚水,也冰住了表情。抬頭,鏡子中反射出自己蒼白的臉和通紅的眼,竟無人色。

用紙巾擦淨臉,連做幾個深呼吸,要自己鎮定下來,再緩步走出女廁。

亦寒正站在門口,靠著對麵的窗口,時時刻刻張望女廁的門,見到暖暖終於出來,眼中透出擔憂,叫:“暖暖。”

暖暖望著站在自己麵前的亦寒,瘦削的臉頰,眼中也有熬夜的血絲,如自己一般的無人色。心中有不忍,然,還是咬咬牙根,狠狠心,道:“你要這樣想,我也沒什麼好多說的,但我不會改變我的決定。”

亦寒也望著站在自己麵前的暖暖,紊亂的發,堅定的臉,混合著痛苦的決絕的神色。彷佛此刻的她是真的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動搖自己的決定了。

好似他們之間隔著萬重山萬重水,艱難險阻,坎坷崎嶇,讓她不再輕易去涉險。而自己的那極欲傾訴的千言萬語也被這樣的暖暖給阻住了,開不得口,也不知從何開口。

何時離得如此遠?

“暖暖,原來你在這裏!” 正走來的是陶然,背著光,步到她和亦寒的跟前。

暖暖一揚臉,所有複雜的情緒全部壓下去,竟還能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來,對陶然說:“正想給你電話,好餓,去吃晚飯吧!”

“好。”陶然過來握住暖暖的手,他向亦寒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亦寒並不理他的招呼,徑自走到暖暖跟前,隻說:“暖暖,千言萬語,我不知從哪說起,等爸爸醒過來,我勢必會給你交代。”深深地看她一眼,“我不會放棄我的決定。”

說完,徑直從他們身邊走過去,不回頭,背影逐漸沒入黑暗中。

暖暖怔怔看他遠去。

陶然放開她的手,“走吧。”

暖暖似泄氣皮球,頹然地低下頭:“千怕萬怕,就怕這一刻,到最後還是避不了。”

她回頭,看到陶然了然的微笑,他說:“去吃晚飯吧 。”

陶然領著暖暖到醫院門口,左右環顧了一下,說:“恐怕要坐車出去吃了。”

暖暖徑自往右轉,說:“不用了,就隔壁的生煎店吧!”

“也好。”陶然陪她走進生煎店。

點四兩生煎,兩碗砂鍋小餛飩,由陶然拿來放桌上,冒著騰騰的熱氣。

小時候,林沐風經常帶兩個孩子在這間生煎店吃東西,暖暖和亦寒吃吃打打,總是不得安靜下來。

暖暖不吃餡,自己吃皮,把肉餡撥給林沐風。林沐風搖搖頭,怪她挑食。卻聽到旁邊桌子的母親教育自家的孩子道:“你看人家小孩子多孝順,知道把好東西留給爸爸吃,你看你,自己吃都吃不幹淨。”

暖暖偷偷伸過腦袋去看,那隔壁桌的孩子把餡全部吃完,皮子吃兩口就剩在桌子上,被自己的媽媽數落得垂頭喪氣。

暖暖便洋洋得意朝有些無可奈何的爸爸笑。

處處是回憶。

“我恨我自己還是左搖右擺。”暖暖喝一口餛飩湯,瞪著湯麵漂浮著的蔥花,用手裏的調羹攪動,看蔥花浮浮沉沉。

“我還是那句話,為何不試一下排除萬難,逆流而上。”陶然說,側頭看住暖暖,一眼想要望入她的眼底心底。

暖暖手一顫,調羹跌到湯裏,拚命搖頭:“怎麼可以,怎麼能,為了爸爸也不能。”心中一酸:“已經大錯特錯,不能一錯再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