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願你決定(3 / 3)

陶然說:“也許人都懦弱,掩蓋不住,隻得拚命逃避。”

“但——”扳過暖暖的肩膀,“最可悲的是逃的了和尚,逃不了廟。你確定你心底真的想逃開嗎?”

暖暖掙開他,對他說:“你都知道,你都知道一切,為什麼要用這樣的話來擾亂我?有些錯誤是萬萬不能犯的,為什麼是你來逼迫我?”

陶然搖了搖頭:“也許錯的是我,給了你錯誤的誘導,讓你有了逃避的借口。”他正視她,“暖暖,看起來我是當不好你的避風港的。”

暖暖訝住。

“你——”一下開不了口。

陶然忽而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

少年的他臉上時常是冷峻的,後來再相逢,他的麵孔變得和煦,而現在,他的臉上竟然是釋然。

“你的汪亦寒弟弟那麼鍥而不舍,我越不過這座山了,而且也沒有資格。”他對牢暖暖說。

“越不過這座山?”暖暖有些疑惑地望著他。

覺得這句話耳熟。

仔細一想,原來正是他以前說過的。

那是那次畢業後的第一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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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竹是三個女孩中第一個找到工作的,進了本城的一家大報實習。楊筱光則在第一個麵試中敗陣,雖然是輸在赫赫有名的四大會計師事務所的門前,她還是憤懣不已。三個人約著一起出來聚一下,地點就定在衡山路的一間酒吧裏。

照例是方竹先到,楊筱光和暖暖遲到。

兩人在酒吧門口遇到,一起勾肩搭背進去。

在昏暗的燈光下,看到方竹麵對著一個男人坐著,聊得正熟絡。

“嘿!這丫頭今天帶男朋友來?”楊筱光叫,仍不忘捎帶上一個,“你們汪亦寒弟弟在就好了!”

暖暖卻仔細看了下那個男人的背影:“這人有點眼熟。”

走過去看。

和楊筱光都大吃一驚。

竟然是多年未見的高中數學課代表陶然,他望著她們兩個,也很開心的樣子,臉上的表情都舒展開來,先自滿臉微笑並熱絡地打招呼:“楊筱光,林暖暖,很久不見。”

楊筱光更驚訝,上上下下打量陶然,再問:“你——真是陶然?”

方竹在一邊笑:“如假包換!”

楊筱光仍是不信的樣子:“怎麼不再裝酷了?”

陶然說:“你的話還是一樣多!”

楊筱光拍下額頭:“我現在相信你是陶然了!”

大家都笑著坐下來。

原來方竹實習采訪的專題是《海外留學生的回歸之路》,采訪對象是一群自海歸留學生回國後的工作狀態,其中一個采訪對象竟然就是自美國西北大學商學院畢業回國工作的陶然。多年不見的同學再聚首,當然要好好慶祝一番,方竹立刻叫出了暖暖和楊筱光一起來敘舊。

這次回國的陶然是真的變得很不一樣了,沒有了高中時候動不動就現出來的一副憤世嫉俗的模樣,整個人的作風都和緩了,順著女孩子們的意思說話,變得格外親切起來。隻是一杯一杯不停地喝酒,喝成微熏,但不醉透。

大家問他在美國生活的怎麼樣。

陶然瞪著玻璃杯子裏褐色如漿的液體好一會兒,說:“很自由,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學什麼就學什麼,不想看到什麼就不會看到什麼。就是有點兒寂寞。”說完把杯中的液體一股腦全部喝完。

女孩們都不懂他的意思。

楊筱光哈哈一笑,一手重重往陶然肩膀上一拍:“現在海歸不像以前那麼值錢了,還不如當初留在國內念交大複旦和同學們一起開心熱鬧呢!”

方竹和暖暖都瞪她,都知道她第一次麵試失敗,基本無法做到“已所不遇,勿施於人”的境界。

陶然似乎是沒有聽懂楊筱光的意思,微醉的臉上帶些不解,但也不因此深究,隻管和舊日的同學一起繼續灌酒。

最後醉的是楊筱光和陶然。

方竹負責送陶然回家,暖暖負責送楊筱光。

楊筱光醉了之後話更多。

“我還沒到本命年,怎麼那麼倒黴啊?”

“你想多了。”

“麵試失敗,我的世界一片灰暗!”

“還有大好光明前途等著你,別這麼灰心。”

“你就好了,前途再陰冷,還有汪亦寒這隻不離不棄的績優股等著你!我隻能一個人在孤獨陰冷的黑暗裏徘徊!”

“你怎麼那麼悲觀?真不像你!”

“唉!陶然有那麼一百八十度的人格改變啊!我還是喜歡不大說話的他啊!少女心事的破滅啊!”楊筱光終於嘮嘮叨叨到最後,說出了最終的一個秘密。

暖暖驚訝住。

在那青蔥的歲月裏,大家各自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都不知道。

朝夕相對,不過隻看到對方的一段心事而已。

回到家,林沐風在自己房間的寫字台上寫東西,聽到暖暖開門的聲音,頭也不轉就說:“我在桌子上留了飯菜,自己熱一熱吃了再睡。可別怕胖,最怕你們這些孩子餓壞自己的胃。”

暖暖答應了一聲,把鞋換了,把包放好,躡手躡腳走到父親的身後,雙手勾住父親的脖子,親熱地把頭靠在父親的背上,嬌聲嬌氣地喚:“爸,我知道啦!你總是操不完的心!”

林沐風稍抬了抬背,拍拍女兒的手:“這麼大了還愛撒嬌!”

暖暖還是勾著父親,嘟起嘴說:“女兒是爸爸的小棉襖!”

“你媽聽了你這樣說可要發飆的!”林沐風的聲音裏帶出笑意來。

暖暖放開父親,站好,想到母親:“好久沒有媽媽的明信片寄回來了!”

林沐風倒從手邊的一堆書劄裏抽出一疊明信片來:“倒是亦寒寄了不少!”抽出其中一張帶著紅色楓葉的街景,凝神看了會,“這小子是不是談戀愛了?”

說得暖暖臉上紅了一片,不響,等父親繼續說。

“你看這些月來寄回來的明信片都太風花雪月。”又抽出一張一對外國戀人共同騎著一輛自行車的明信片來。

“爸爸難道要看亦寒寄回來加菲貓,或者唐老鴨?”暖暖故作天真地問。

林沐風展顏一笑。

“你們啊!都大了!”笑著又搖搖頭,起身出門去廚房倒茶。

暖暖看著他留下來的那張共騎自行車的照片,拿到手上,看著。那畫麵的人好像是變成了他和她,從小到大,就那樣幸福地騎著自行車穿行過上海的大街小巷。

想起第二次送他去機場,他們之間又隔著林沐風。

這一次,誰都沒有和誰說話。

他望著她,眼裏都帶著笑意。

已經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因為那晚他對她說:“我很早很早已經答應了媽媽,要照顧你一生一世!”

她靠在他堅實的胸前,她的發和他的發融在一起,就像最早的時候,在於潔如的病房門外,他們相互靠著一樣。

那個時候,他們已經連在一起,不想分開。

隻是那時,是她伸過手,堅定地給他力量。

而這時,是他把手伸過來,把她的肩膀緊緊摟住。

從此以後,就真的沒有分開的可能了。

側頭,看到他揚起的側臉,他微微閉著的雙眼,挺直的鼻梁,和幹淨的唇線,暖暖幸福地想,沒有誰像她一樣,看著他從一個稚氣的男孩長成一個挺拔的男人。

這是屬於她的幸福。

隻是這幸福也有些戰戰兢兢。

因為兩個人都還瞞著林沐風,也沒有想好最好的說辭,故都刻意去遮掩。

林沐風在家裏的時候,亦寒來電話和暖暖說話,暖暖總是一會“嗯”,一會“哦”,說不出半句完整的話來,怕一開口,就把全盤的思念脫口而出。

亦寒卻不管,他的那邊沒有林沐風在場,很自顧自說一通出來。

“巴爾的摩靠海邊的地方很漂亮,如果我有錢了在海邊可以買一棟小房子,臨海而居,多自在?”

暖暖急了:“你不回來了?”

“你來這裏好不好?我想本科畢業申請醫學院!爸爸也讚同的。”亦寒說。

暖暖一怔,第一次聽到亦寒說出這個決定,還是和林沐風商量好之後的,心中有些鬱悶,半晌不開口。那頭的亦寒等不到她的回答,有些著急:“怎麼了?你不開心了?多念醫科也不過加多三四年時間,我一定回來的。你過來也就待三四年時間,不會離開爸爸太久!”

還是一口一聲地說著這個決定。

暖暖有些氣悶。

其實亦寒做事情向來都是強勢的,和林沐風很像,決定了的事情,勢必要一心一意堅決達成不可。

更要命的是都喜歡安排。

她是被寵愛的,也是被安排的那個。

暖暖望著擺在桌子上的張國榮跨越九七演唱會CD封套,那殼子碎了,隻是碎在那場車禍之中,但是張國榮仍舊做著那副飛翔的姿勢。

她歎口氣,將手掌伸到眼前。

“我飛不了!”無奈地說。

轉身撥個電話給方竹,把無奈說了一遍。

方竹說:“以前沒怎麼樣的時候倒是太太平平,現在有怎麼樣了反倒這樣患得患失。”

暖暖小心地問:“我是不是太作了!”

方竹毫不客氣地“嗯”了一下,還補充:“而且優柔寡斷。”

暖暖在電話這頭低頭認錯。

溫柔的方竹,在她麵前的形象一變再變,不再是小時候那個和順的樣子。

似乎身邊每個從小長大的夥伴被拋向成人世界後都變了,以前的樣子都隻是一個側麵。更多的千層萬麵正一麵一麵展現出來。

暖暖轉身拿著爸爸給她勾好的《前程》報上的招聘啟事,仔細看,仔細做簡曆。

而始終沒有變的,恐怕就是爸爸這份無微不至的父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