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當愛已成往事(1 / 3)

�s�֚;“為什麼所有的事情,我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暖暖問母親。

賀蘋還是撫摩她的發。

“我感激沐風,他竟然把你嗬護到如此地步!他對我說,你永遠是他的女兒!”

“可是我對爸爸做了什麼?”暖暖叫,“我搬離家,我不接他的電話,我也寧死不跟他說原因。”

她想起某天,她和陶然在靠近外灘的真鍋咖啡館裏閑聊。正巧看見林沐風和幾個醫院的領導一起走過,也看到他們。

她想,爸爸一定會進來。

果然,林沐風告別了同事單獨走了進來。

暖暖不得不硬著頭皮站起身子介紹。林沐風坐下,與他們聊了一個多小時,無外乎工作人生之類,臨別的時候歡迎陶然去家裏玩。全不似女兒住在外邊幾月有餘的心急如焚的父親樣。在外人麵前,林沐風永遠給女兒一個體麵的父親的樣子,毫不失禮。

那一刻,暖暖以為那些讓她天旋地轉的事件全然沒有發生過。林沐風臨走的時候對暖暖說:“氣溫起伏不定,好好保重自己,不要感冒了。”

暖暖衝動地差點叫:“爸,我同你回家。”忍住了,心中的坎坎坷坷的溝渠,畢竟跨不過去。

“我可以還給沐風的就是把他的兒子辦出去。”賀蘋隻管自己說著,“亦寒真是個聰明的孩子,他到了巴爾的摩的時候就給我打了電話,說要謝謝我。這孩子,就倔強這點像極了林沐風。他不肯欠我人情,課餘到處打工,除了賺生活費,還說要還我的錢。是不是真孩子氣?”

“他一向是這樣的。”暖暖輕道,“很獨立自主。”

“但他在生物工程方麵真是有天分,大學裏出名的生物學教授都喜歡帶他一起做課題。你的UNCEL李家族裏要做燕麥方麵的開發,正是和那名教授合作的,一起組織了研究室。亦寒課餘就給研究室打工,一天隻睡三四個小時。”

“他從來就沒有和我說這些!”暖暖此時才知道自己被嗬護到什麼程度,一切的辛苦一切的醜惡,爸爸和亦寒都擋著,不讓她知道。

“我沒有想到你會和亦寒日久生情,你們兩個孩子,瞞了我們家長多久?我隻知道那陣子亦寒向同學借錢回國,丟下還沒完成的報告和實驗室的事情,沒幾天又回來了,淋了雨發了肺炎大病一場。也幸好是到了美國的時候才發作出來,不然在國內恐怕要被隔離起來。”

暖暖聽著這些話,心一點一點糾著,放鬆不下來,手指也絞纏著。

“他今天問我:‘阿姨,作為林沐風女兒的驕傲如果有一天沒有了,這樣的痛苦會不會壓垮暖暖。’他不知道答案,我也不知道。你從小就喜歡膩著你爸爸,撒嬌撒癡,才三四歲,就在托兒所裏對其他小朋友說:‘我爸爸是醫生,很了不起!’暖暖,我們都沒有把握如果你知道你的身世這樣不堪後會有怎樣的反應!可是,亂倫的概念太可怕了,我不知道你被這種念頭折磨了多久!媽媽想起來就心痛!”

“媽,你讓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暖暖無力地說,一天一夜一個世界。

天旋地轉到無法承受下來。

“好。你慢慢想,我去陪你爸爸。”賀蘋起身離開。

暖暖看著母親的背影,出了房門,把門輕輕帶上。

為什麼媽媽不管做什麼事情都這樣幹淨利落?

她沒有遺傳到半分。

她陷進沙發裏,又把相架拿起來看。

上麵有兩張媽媽的照片,被端端正正嵌進相架裏。

一張好像時空逆轉,是她和亦寒的前世。

一張是沒有新郎的新娘。

都渺茫。

爸爸就這樣把媽媽的相片放在這裏,觸手可及的地方。代表了什麼意思?

那片刻,她的確是迷茫了。

父母的故事,於媽媽的故事,汪鶴的故事,一個一個交纏在一起。是一個一個的結,又一個一個打開。

命運轉一個輪回,還是眷顧到她。

可是爸爸呢?

尚在病床上,沒有醒過來。

她的無數激動的情緒都化成深深的自責,一項一項壓在自己的心頭。

門又開了。

有人走到她的麵前。

“暖暖。”

是亦寒喑啞的聲音。

暖暖並不抬頭,她看到亦寒蹲下來,望著她的明亮的眼,血絲未褪,神采未複。

“為什麼你自己知道了這些事情卻不告訴我?”

暖暖卻問他:“我的身世,你的身世,你一早就知道了是嗎?”

亦寒望住他說:“那一年,我帶你去看爸爸的老房子的那天,我就知道了我的身世。”他低垂下眸,“還有你的身世。”

“所以,你帶我去看爸爸的房子?是因為知道身世後的感慨?”

亦寒點頭。

“我聽到爸爸和外公打電話,討論的是阿姨接你出國去的問題,透露出一些我不懂的話。我不像你,我會追問。”

“這一次,你沒有追問我?”暖暖說。

亦寒並沒有回答暖暖的話:“媽媽去世的時候,隻有你陪在我的身邊。你忘記了你當時說了什麼嗎?你說你會給我一個家!”

“亦寒!”

亦寒握住暖暖的手:“那個時候,我的世界就已經滿了。我愛你,這是從小到大養成的習慣,我不願意改變這個習慣!”

“亦寒!”暖暖的淚,落在亦寒的手背上。

亦寒的手指輕輕拭去她的淚。

“我真蠢,想了很久,想不透你說要分手的原因,甚至還有些恨你的善變。就連爸爸給我電話問我是不是和你有了感情之後,我都沒有想到最關鍵的地方。

“路曉今天告訴我,爸爸發病的那一天,拿著我們一家人的照片在看,問路曉高中的時候是不是和我談過戀愛,路曉告訴他,和我談戀愛的一直是你。”

“當天上午爸爸就給了我電話,要我馬上回來。隻是我匆忙趕回來的時候,他已經發病了。”

暖暖“霍”地站起來。

問:“這就是爸爸發病的原因?”

又自己答:“他知道我離家出走的原因並不是單純的因為知道你是他親生的兒子,他是擔心我的,擔心我承受不了這層層誤會下的壓力對不對?對不對?”

再問亦寒。

“你也是因為怕我知道自己不是爸爸的女兒後,承受不了對不對?你們都瞞了我那麼久,那麼久!”

為什麼你們都嗬護我至此境地?

暖暖沒有說出口,已然無法說出口。

她身上所承載的愛,已經超乎了她自己的想象。

“你情願不光明正大地認回爸爸!”她哭著對亦寒說。

亦寒將她摟進懷中。

“我錯了!我錯得太離譜了!我為什麼不多問一下?為什麼讓我最親的人為我受到那麼大的傷害?”暖暖埋在她的懷裏一疊聲地說,把淚灑在亦寒的衣襟上麵。

當亦寒和暖暖再次走到林沐風的病房前的時候,看見江護士長正一動不動注視著病房內。

他們輕輕走過去。

江護士長竟是沒有察覺一般,直到亦寒輕輕喚了她一聲,她才一驚顫地回頭。

暖暖也看著病房裏。

母親正伏在父親的床頭睡著,一隻手握住父親的手。

江護士長歎了一聲,說:“當年,你媽媽生你的時候是難產,後來是剖腹產下的你。你爸爸陪在床頭,三天三夜,也是這樣的姿勢。”

說著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太熟悉了,那場景。隻要他們兩人在一起,好像旁人都插不進去一樣。”

“護士長。”暖暖伸手挽住她的胳膊。

亦寒也望著病房內。

“父母總是有太多的故事,我們是不知道的。”

江護士長似乎是真的累了,眼神渙散,麵容疲勞:“我下班了,林醫生有你們照顧,我也該放心的。”

“我送你。”暖暖說。

江護士長隻是擺擺手,一個人緩緩地離開。

暖暖和亦寒都望著她的身影。

“江護士長一直是單身。”暖暖說。

“我聽胡叔叔說,她插隊落戶的時候結過婚,後來回上海的時候離婚了,之後就再也沒有結婚。”亦寒扶著暖暖坐到走廊的座椅上。

走廊裏陰暗的光,照不亮無盡的黑夜。

暖暖卻看到窗外的月亮已經越來越明亮,越來越圓潤。

亦寒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自己和暖暖的身上。

外套下的手,互相緊緊握著。

暖暖仍哼著那首歌。

“我們擁抱著就能取暖

我們依偎著就能生存

即使在冰天雪地的人間

遺失身份

我們擁抱著就能取暖

我們依偎著就能生存

即使在茫茫人海中

就要沉淪”

亦寒握住她的手,緊了一下。

林沐風病房的門開了,手裏抱著被子的賀蘋走了出來,替暖暖和亦寒蓋上,嗔道:“兩個傻孩子,也不怕受涼。”

亦寒和暖暖都覺得這情景極其熟悉。

很多很多年以前,她和他還是小孩子,玩累了,膩在一起躺在沙發上。

林沐風不在家,於潔如抱不動他們到床上,隻好拿條被子蓋著他們兩人,邊說:“兩個傻孩子,也不怕受涼。”

原來天底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

暖暖盯著母親的臉,又問:“媽,你還愛爸爸嗎?”

賀蘋替他們掖好被子,麵對著暖暖,長睫毛扇了一下,嘴角起了一個溫柔的微笑:“傻孩子,還在想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又低下頭去,替他們卷好蓋在腿上的被子,小心不讓被子拖曳到地上。

她的聲音也便從那下麵傳了上來:“隻是想起了很多與你們爸爸共同渡過的那些日子,就好像昨天一樣。”

站直身子,對著自己的女兒說:“說媽媽沒有後悔,那是假話。”

拍拍暖暖的臉:“媽媽隻在今夜說一次真話。”

說完轉身進了病房。

“我一直在學一首歌。”亦寒對暖暖說,“一直要找機會唱給你聽。”

暖暖把頭輕輕歪進他的肩膀。

“好,你唱。”

“垂下眼睛,熄了燈

回望這一段人生

望見當天今天

即使多轉變

妳都也一意跟我共行

曾在我的失意天

疑問究竟為何生

但妳驅使我擔起灰暗

勇敢去麵迎人生

若我可再活多一次

都盼再可以在路途重逢著妳

共去寫一生的句子

若我可再活多一次千次

我都盼麵前仍是妳

我要他生都有今生的暖意

沒甚麼可給妳

但求憑這闕歌

謝謝妳風雨內

都不退,願陪著我

暫別今天的妳

但求憑我愛火

活在妳心內

分開也像同渡過”

“是不是過程比結果更重要?”暖暖待亦寒唱完,問。

“過程裏總是快樂的事情多,悲傷的事情少。可是我們不去爭取,又怎麼知道是怎樣的結局?”

“爭取的那個人,一直都是你。”

“這一次,我差一點就放棄了。是爸爸讓我爭取下去的。”

“爸爸也不會放棄的。”

暖暖說著,偎緊亦寒。

病房內,可以看見賀蘋輕輕撫摸著林沐風的額頭。她一手支撐著臉頰,一手那麼一下一下撫摸林沐風那雖然已經爬上皺紋,但是還是那樣光潔的額頭。

很久很久,不願意停下手來。

林沐風醒來的清晨,病房裏靜悄悄的。

他很費力地掙紮著,又緩慢地睜開眼睛。

眼神先是渙散的,呆滯的,瞪著天花板,眼前的景象漸漸凝聚起來。他靜默著,也沒有力氣多動,在這樣半麻痹的狀態裏感到舒服。一點一點凝聚感覺和力量。

先是感覺自己的一隻手被握著,溫暖光滑的觸覺,讓他感到格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