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風流長02(1 / 3)

洛陽才子他鄉老

洛陽城裏春光好,洛陽才子他鄉老。

柳暗魏王堤,此時心轉迷。

桃花春水綠,水上鴛鴦浴。

凝恨對殘暉,憶君君不知。

——韋莊《菩薩蠻》

韋莊與溫庭筠之於花間,亦如李煜與馮延巳之於南唐,俱為並駕齊驅的代表人物。花間穠豔,江南清麗,各擅勝場。然而我自少年時即有種錯覺,覺得應該將四人重新換下位置,將馮延巳與溫庭筠撥在一塊兒,而將韋莊與李煜歸為一類。這種先入為主的印象一直影響我,即使後來,在更深入地讀過了馮延巳之後,也知道事實上馮延巳與溫庭筠並非一路,但是早年的印象仍是無法抹去。

王國維先生在《人間詞話》中評價:“韋端己之詞,骨秀也。”對韋莊的評價在溫廷筠之上。唐末五代詞俱是兒女情長,風雲氣少,然而同是花間尊前,卻又各具特色。韋莊詞清簡,與溫庭筠的花間繁複大異其趣,用語的直白痛切,似乎更近於江南詞風。或者,韋莊與後主李煜,與宋代的晏小山,甚至清代的納蘭容若,本質上都是深於情者,所以詞中深情,並不倚靠斟酌用典,堆疊意象,雕琢詞句。明明簡白如話,卻自有情根深種。

韋莊是我很喜歡的男子。首先是男子,而不是作為詞人。在僅僅讀到一句“洛陽才子他鄉老”時,就已經喜歡他了。即使這隻是一個那麼淡如口語的句子,即使後來更有那麼多讓人對之忘言的佳句,我還是毫不猶豫地用了這句作為標題。後來想想,喜歡一個人真是不講道理的,說不定最初對韋莊一見鍾情,隻是因為這個名字呢。莊,端己。這樣的字眼,也許放別人身上,我也會不以為然,覺得呆板,迂腐,學究,而我事實上更愛狂生性情的讀書人。然而韋莊的端然莊重似乎別有一番讓人心疼的滋味。看見這個名字,似乎就可以想象名字背後那麵容清寂,神情端麗肅然裏總難掩落魄的青衫書生,即使後來身居高位,亦心中寂寥,一生落落寡歡。

也是有過五陵年少裘馬輕狂的吧。也曾經“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少年俊雅,倜儻多情,招惹過多少柳絮楊花,蜂飛蝶舞。春日燕遊,賞花陌上,也曾經成為懷春少女相思夢裏人。“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的句子裏,呼之欲出的是風流自賞的少年得意。

也是有過“我輩豈是蓬蒿人”的豪情的。韋莊為韋應物四世孫,出世時其族已衰,父母早亡,家境寒微。他自幼苦學,才敏過人,未進科場之前,已是才名早著。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就等著龍門一開,即可奮力一躍了。功名,前程,似乎隻是手到擒來的事。這時的韋莊,和所有士子一樣,癡癡做作仕途上進一夕功成的科舉之夢。然而這個美夢很快就破滅了。和曆史上很多才子一樣,科舉的考場未必青睞他的才名,十餘年裏他幾次應試,均名落孫山。即使如此,他還是癡心不改。其實也是無法改吧,自小將功名作為目標的讀書人,除了肚子裏裝著的這經論詩書一無長物,甚至不若一個農夫,一個工匠,還有一技之長賴以養活自己。然而很快他就陷入了徹底的絕望。黃巢起兵,朱溫篡唐,一個動蕩的亂世開始了,長安城很快成為一座危城,官兵、農民軍在這座危城裏燒殺搶擄,一撥去了,又一撥來了。亂世裏的個人,不過螻蟻草芥,生死尚且朝不保夕,還談什麼功名富貴。公卿,百姓,士子,都在四散逃命。正是這年春闈,韋莊呆在長安城中一間小小的客棧,期待這放榜的日子。然而如潮水一般的兵丁湧進城來了,殺紅了眼睛的兵們砍人放火,肆意擄掠,客棧外火光衝天,嚎哭陣陣,眼見功名化為泡影,性命尚且難保,隻好跟隨逃難的人群逃出這是非之地才說。哪知竟連逃命也不是那麼容易,直到一年多之後才得以逃出長安,逃到洛陽。

而洛陽也不再有期待中的寧靜安謐,整個中原大地都已經陷入末世的驚惶與混亂。回想起困於長安這一年多死裏逃生的經曆,整個長安城“內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戰火紛飛裏親眼所見百姓奔走呼號東躲西藏,“扶羸攜幼競相呼,上屋緣牆不知次”,耳邊似乎又聽見了婦孺的悲哭,“家家流血如泉沸,處處寃聲聲動地”,種種慘象還曆曆在目,難抑胸中一腔書生熱血,遂奮筆疾書,寫下長詩《秦婦吟》。此詩一出,民間爭相傳唱,有的還將其刺繡在幛子上。韋莊自此名聲大噪,被稱作“秦婦吟秀才”。

然而韋莊自己卻似乎很忌諱這個稱呼,晚年還千方百計查禁自己早年的這首成命之作,甚至在家規裏明確規定不準家人垂《秦婦吟》幛子。其中原因,後世有很多猜測,大多認同一種觀點,很可能是其中有些內容觸及對他有知遇之恩的前蜀王王建的忌諱。因為王建也曾是平叛將領,而詩中寫到官兵的懦弱無能,趁機搶掠,尤其是強搶民女的行徑。王建好色,人所周知,說不定那些醜陋行徑正是其所為,豈止世事難料,之後王建竟然成為他的伯樂,成為了卻他一生功名願景的恩人。難怪晚年的韋莊要這般避諱。王侯白骨,將相枯塚,真相已不可追。所幸的是,他真正的成就,那些令一個時代熠熠生輝的小詞,十年蜀中歲月中所結《浣花集》,芬芳蘊藉的字字句句,每到春來,依然如同漫天飛揚的桃花雨,染紅了潺潺流淌的浣花溪,浸香了少陵草堂的草木精魂。

在洛陽,韋莊沒有找到賴以安身安心之處。“適聞有客金陵至,見說江南風景異。”在彷徨苦悶之際,聽見有人從金陵回來,說起江南的風物人情,較之於生靈塗炭的中原,簡直就是一片化外淨土。於是,他懷著無比熱切的憧憬,再次隻身上路,奔赴那想象中的桃源。

江南果然處處美景,夜夜笙歌,恍如亂世外的仙境樂土。“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在這裏,他似乎又重新找回了少年豪興,意氣風發,常常留連紅樓別館,遇見可意的人兒,竟情意纏綿到將歡場誤做了家。“琵琶金翠羽,弦上黃鶯語。勸我早歸家,綠窗人似花。”那分明是妻子對丈夫的囑咐,哪裏有青樓女子的輕薄呢。

然而江南再好,卻終究隻是別人的江南。除了那些多情的江南女子,對這個來自中原的俊美青年格外青睞之外,沒有人對這個“秦婦吟秀才”表現出更多的興趣。對於江南,他始終是那個水土不適的外鄉人。在這裏,他終究沒有找到真正的用武之地,隻先後經人引薦,寄身幕府,做過幾年的刀筆吏,日子依然清苦。

功名富貴的念頭仍未斷。這是古往今來讀書人的繩子,讀了一肚子詩書,若沒有這根繩子捆著,就如同沒有帶子束緊的寬袍敞袖,到處灌風,冷嗖嗖的,無著無落了。還好在乾寧元年,他終於進士及第,賜任校書郎。這年韋莊已是年近六十。少年狂浪,壯年飄零,那最好的時光都已經過去了。而他人生的大幕,似乎此時才漸漸拉開。

王建時任西川節度使,駐紮成都。韋莊前去投奔,被聘為掌書記。

907年,朱溫廢唐哀帝自立,建立大梁,史稱後梁。唐滅,天下無主,五代亂世至此開始。消息傳到蜀中,韋莊便勸王建也趁機稱帝立國。王建聽從了他的建議,在成都建立大蜀國,史稱前蜀,並任命韋莊為宰相,並委托其製定一應開國製度。

王建為人多智謀,能知人善任。韋莊深得倚重,遂將蜀中為家,在浣花溪畔杜甫舊居重建草堂安心住下來。這一住就是九年。

蜀國偏安西南,都江堰灌溉千裏沃野,素有天下糧倉之稱。又有蜀道天險為屏障,中原的動蕩幾乎沒有對這裏造成影響。王建治蜀 年,大蜀國風調雨順,國富民豐,花團錦簇,膏溢脂香,較之江南更安寧富庶。韋莊在蜀九年,身居要職,大有“吾心安處是故鄉”的休憩之想了。

垂暮之年,老有所養。這一切,是王建給他的。他是他的主子,恩人,他信任他,善待他,他也對他盡心盡力,兢兢業業,維護他的江山,他的尊嚴,還有他的嗜好。

隻是,他的嗜好,最終傷害到了他。

王建好色。蜀中美女,他要一網打盡,藏之後宮。竟至於連藏嬌於韋莊府中的也不願放過。

宋人楊湜《古今詞話》記載,韋莊有一愛姬,資質豔美,兼工詞翰。兩人情意深濃,卻為蜀王王建托言教授宮人,強奪而去。韋莊追念悒怏,作《荷葉杯》,其一為“絕代佳人難得,傾國。花下見無期。一雙愁黛遠山眉,不忍更思惟。 閑掩翠屏金鳳,殘夢。羅幕畫堂空。碧天無路信難通,惆悵舊房櫳。”傾城傾國的佳人,兩情相悅,卻相見無期。還有一首是“記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識謝娘時。水堂西麵畫簾垂,攜手暗相期。 惆悵曉鶯殘月,相別。從此隔音塵。如今俱是異鄉人,相見更無因。”更是情意淒怨,惹人泣下。

煎熬於知遇之恩與奪姬之恨中的韋莊,唯一能做的,是提筆,提筆,寫下往昔恩愛,寫下今日牽念,寫下抑鬱苦悶,寫下千古相思。

《荷葉杯》外,兩首《女冠子》,當也是這一個階段,為失去的愛人寫下的。內容與風格,均與《荷葉杯》無異。“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別君時。忍淚佯低麵,含羞半斂眉。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除卻天邊月,沒人知。”“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夢見。語多時。依舊桃花麵,頻低柳葉眉。半羞還半喜,欲去又依依。覺來知是夢,不勝悲。”

這幾首詞,是韋莊詞中除五首《菩薩蠻》外我最喜歡的。五首《菩薩蠻》是我讀韋莊詞時常常對之忘言的,所以留到最後說。而且那五首《菩薩蠻》,在我看來實在不算是花間詞。如果一定要說韋莊是屬於“花間”的,那麼,這幾首詞,可以算是最有“韋氏花間”風格的詞。我尤其喜歡《荷葉杯》這個詞牌,這是個並不多見的詞牌,我也沒有去查過它的出處,卻直覺地覺得這是最有韋詞特點的詞牌,尤其是第二句兩字的斷句,有一種深切的追恨的色彩,似乎有滿腹話語,臨到舌尖,卻隻吐出兩個字,便再也出聲不得。原來情到深處,真的是痛至無言。

我素愛有“我”在其中的文字,而不是詞人慣用的托女子之口的情愛心聲。韋莊詞,大多以男子口吻追憶所愛。且多有故事因素:時間,地點,人物。明白,坦蕩,率真,不是以狎妓為樂事的文人輕薄炫耀之詞,分明追念的是情之所鍾的愛人。韋莊的起句,常常有種講故事的味道:“很久很久以前……”,如“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也如“記得那年花下”是故事的開端,娓娓迤儷,欲待細訴,卻哽咽難言,黯然消魂。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悲莫悲兮生別離。是生人作死別,恨恨那可論。

李宗盛有一首歌《愛的代價》,我並不很喜歡,尤其不喜歡翻來複去唱的那幾句“走吧,走吧,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但是很喜歡它在寂靜中突兀的起句:還記得年少時的夢嗎?劈空而來,渺遠清曠,接下來的句子一氣連貫:“象朵永遠不凋零的花,陪我經過那風吹雨打。看世事無常,看滄桑變化”,卻又急管繁弦,直奔人心最柔軟處。分明隻是問的年少時光,卻似乎已是千年之下的滄海變桑田。後來梁詠琪和張艾嘉都曾經翻唱過,我也曾反複聽過開頭幾句,每次都能輕易被這直白的問語打動,心髒倏地疼痛一下。這種疼痛,正是韋莊起句給我的感覺,難以言說的悵然若失。當時明月在,碧水隱隱映畫堂,羅幕低垂,春光無限,相愛的人相依相偎,執子之手,互許今生長伴,來世相隨。又誰知天意弄人,從此咫尺天涯,再無相聚之期,空辜負當時幽期密約。追念至此,已是聲聲斷腸,語調卻仍然安靜恍惚如夢境,平平的韻律之下,深藏的分明是今生已矣的孤鴻悲聲。

傳說這幾首詞傳進蜀宮,“姬見益慟,不食而卒”。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得到了韋莊這樣的愛人和知己,卻相望而不能相守,生而何歡,不若泉下相擁。

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隻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如今卻憶江南樂,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叢宿。此度見花枝,白頭誓不歸。

紅樓別夜堪惆悵,香燈半卷流蘇帳。殘月出門時,美人和淚辭。琵琶金翠羽,弦上黃鶯語。勸我早歸家,綠窗人似花。

勸君今夜須沉醉,尊前莫話明朝事。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須愁春漏短,莫訴金杯滿。遇酒且嗬嗬,人生能幾何?

洛陽城裏春光好,洛陽才子他鄉老。柳暗魏王堤,此時心轉迷。桃花春水綠,水上鴛鴦浴。凝恨對殘暉,憶君君不知。

韋莊詞裏,我最喜歡的,還是這一組《菩薩蠻》。因為太喜歡,所以,盡管前麵已經提到,還是要不厭其煩地要在這裏一一再列一遍。這五首《菩薩蠻》,直抒胸臆,隱隱有古風,上承白居易《憶江南》風骨,下啟馮延己、李煜氣度,可說是花間詞裏的別調。周濟《介存齋論詞雜著》說:“詞有高下之別,有輕重之別,飛卿下語鎮紙,端己揭響入雲。”端己的詞,未必首首“揭響入雲”,前麵的《荷葉杯》《女冠子》等,就是午夜夢回,情人低語。然而這五首《菩薩蠻》,卻真當之無愧這“揭響入雲”四字了。

這是五首懷舊之作。有人說,當一個人開始懷舊的時候,就意味著他已經老了。韋莊老了。寫作這幾首詞時,韋莊真的已經老了。老在草堂的茅簷下,老在蜀中的花香裏。然而年輕時的一切,卻像電影鏡頭一樣,一幕一幕閃回。不對,那時還沒電影呢。但是,他筆下那些舊時光的影像,多像一幕一幕精美的電影畫麵啊,至少,也是一幀一幀彩色的照片。而站在那畫麵中央的他,眉梢含情,星目流光,風霜還未曾來侵襲,命運還沒有拉開大幕,似乎一切都還來得及。那是風景如畫的江南,蹉跎了他青春年少的另一處異鄉。他的一生,從一個異鄉到另一個異鄉,而那背井離鄉後再也回不去的中原,在記憶裏已經成為一卷黑白的膠片。所以他要說,“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隻合江南老”,對於江南,他始終不過一個異鄉遊子,然而“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日暮途窮,鄉關何處?中原此時,正是滿地狼犬,河海橫流。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管他故鄉還是異鄉,“遇酒且嗬嗬,人生能幾何?”

同樣的意思,兩百年後,東坡說的是:東坡夜飲醉複醒,歸來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穀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衣上酒痕詩裏字

醉別西樓醒不記,

春夢秋雲,聚散真容易。

斜月半窗還少睡,

畫屏閑展吳山翠。

衣上酒痕詩裏字,

點點行行,總是淒涼意。

紅燭自憐無好計,

夜寒空替人垂淚。

——晏幾道《蝶戀花》

曆史上有好些以文學才華並稱的父子,最著名的莫過於三曹、三蘇、二晏。曹氏父子、蘇氏父子雖然都是父子三人並稱,但總是其中一人的光芒太盛,遠非其他兩人能及,三者並列,其實是有些勉強的。隻有大晏小晏這對父子,算得上真正的並駕齊驅,均在詞史上留下了眾多名篇佳作,對晚唐五代花間詞的繼承和對宋代婉約詞的發展方麵的作用都不可小視。而父子二人詞作的風格也較為相似,那些流傳後世的佳句各有千秋,實在難分軒輊。有人認為大晏詞圓融溫潤,氣度雍容,勝過小晏,如葉嘉瑩先生就認為小晏詞缺少大晏詞的哲思,其意境“實在遠較乃父為狹隘而淺薄。”而有人卻覺得小晏詞哀感纏綿、嫵媚自然,遠非父親的中庸可比。其實,這都是個人融合了自身經驗的偏愛。

有人說,小晏詞沉痛不及李煜,疏朗不及歐陽修,溫潤不及乃父,但其傷感色彩卻遠超晏歐。這話算是中正的。

從來論文,都難免因人及文。詞本是抒寫性靈之物,個人的經曆對詞作內容、語言、格調的影響是第一位的,學識修養倒在其次。讀文亦同此理,每個人都是帶著自身經驗好惡,去體會別人的文字的,找到了契合之點,如遇知音,字字句句似乎都在替自己說出那些不能說出未及說出或無法找到合適語言說出的話,而對於自身沒有的經曆,因為隔膜,別人再深切的情感在他看來也是無病呻吟,自然難免微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