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許是真的說話說累了,芸娘真正的就如同一隻玩耍了一天的小貓咪一樣,趴在自己心愛人的懷抱中,極為享受的就睡著了,屋子中,隻剩下顧同還在感受著這種無聲的壓迫。
他寧肯芸娘在自己麵前胡鬧的勸說、阻攔,那樣,他也會有一個放棄一切的借口,一個做平凡人的借口,可是,她卻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
站在芸娘來說,她也知道,隻要是自己開口,那麼就有一半以上的可能勸阻下顧同,讓他不要去沙場廝殺,她可以做到,但是她沒有做。
因為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要成為九天上的雄鷹,而不是隻懂得田園之樂的尋常男子,她也盼望,丈夫在成為一隻雄鷹之後,可以帶著自己翱翔在九天之上,去看一看月亮上的嫦娥和桂樹,然後再摘一顆閃閃發亮的星星,把它捂在自己的懷中,作為傳家寶一樣的,可以給女兒做嫁妝,可以留給兒媳做見麵禮。
……
顧同不知道夢裏的芸娘在想著什麼,他很壓抑,來自骨子裏的壓抑、躁動,讓他怎麼也不能睡去。
輕輕將懷抱中的芸娘放好,替她蓋好被子,捂好腳,便披上衣服,想著出門去走走轉轉。
是啊,長安風光無限好,自己此番北上,是生是死,都難以確定,怎能不值得在那爭鬥來臨之前,先安心的享受享受這份靜美?
他現在好像有些明白了,為什麼古代砍人頭的時候,都會讓罪犯吃上一口斷頭菜、喝上一碗斷頭酒,之後才送其上路。以前他在書本中沒有找到答案,可是當自己真正的要麵對這生死未定的前程的時候,這才能夠明白,斷頭菜、斷頭酒,那是為了給人最後的一份享受,讓他吃飽喝足,帶著作為萬物之靈的驕傲和享受離開這個世間,這樣即使是死,也不會有什麼牽絆在這個人世間,沒有了牽絆,人世間自然就少了冤魂和孤鬼,人世間可不就和諧了許許多多?
沒有打擾府上已經睡下的家仆,顧同輕輕的開了側門,出了院落,看著滿城皆是漆黑,就像自己的前路一樣的漆黑,心中沒來由的居然還有了幾分怕。
是啊,自己不怕死亡,不怕遭受困難,哪怕前麵是深淵也不會害怕,可是這種未知的漆黑,漆黑中的未知,焉能不會讓人害怕?
人啊,最怕的就是未知。
沿著遠處投射過來的一絲光亮,一邊行走,一邊胡思亂想,他忽地想起孔夫子說過的一句話,這句話他很喜歡。
“未知生,焉知死?”
當然,他不知道句讀用的是不是合適,他始終覺得死字的後麵應該是個感歎號!
自己的生是什麼?
初始的時候,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隻是想著就此醉生夢死,是芸娘,用她的溫柔、賢惠,一個女性身上散發出的母性光輝,撫摸去了他心中的不安、惶恐,讓自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穿越的事實,接受了新的身份,新的人生。
醉醒之後,他也沒什麼大的、長遠的想法,隻是抱著每一天能比過去的一天過得好。
為此,他早起鍛煉身體,前世的經曆已經告訴的他,身體健康的重要性;他進了廚房,為自己和芸娘做早餐,看屋後辟出來的一方方菜園子,他樂得享受這樣的農家生活。
那個時候,甚至他還想著,芸娘織布、自己下田,有可能的話,再收幾個學生,辦個私塾,教育幾個學生,了此一生,可能就是最大的幸福。
直到,自己當著長安城中萬千市民的麵,寫出來了本該是元好問寫作的《摸魚兒、雁丘詞》,寫的是那樣的理所當然,仿佛市民的叫好聲,那就是在讚譽自己,那詩詞也真正成了自己寫作的,不是什麼元好問,而是他顧同,甚至,他還可以借此,給柳師師那個丫頭以調戲甚至說是褻玩。
他不知道當時的那種輕浮是從什麼地方來的,此刻,站在黑夜之中,他也沒能想明白,他隻能告訴自己,也許那一刻,自己真正的從心底裏接受了穿越者的事實。
再到後來,自己可以一點都不擔心的將沈複的饋贈、舉薦,可以將後世發掘的大唐國庫裏的寶藏提前挖掘,據為己有,可以以文人書生,出任簽軍監軍,直至神武軍的指揮使,這一切越來越理所應當,他還可以和是書上名聲赫赫的丘處機談天論道,可以將黑火藥提前帶到這個世上,可以讓安悅兒這樣高貴的女子都能為自己放下遮擋著的神秘麵紗,雖然,那麵紗是他自己無恥的給拿下來的。
黑暗,好似一條永遠走不完的甬道一樣,給他前方的光明,卻讓他永遠隻能在黑暗中向著那代表著出口的光明前行。
顧同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一點都不喜歡,打心底裏的不喜歡,就像他一點都不滿意自己的所作所為一樣。
他總結著自己這段時間自開始到現在做出來的每一件事,這才發現每一件事情,自己都是不滿意。
他不滿意沈複在自己麵前指指點點,不喜歡那種被人當傻子一樣牽著轉的感覺。
他不滿意而今夾在女真人和南宋腐朽朝廷之間的這種搖擺,沈複給他出了道難題,用民族大義、高官厚祿、留名青史來誘惑著他舉兵歸宋,可是女真人的強大、提防、對漢人的看不起、鄙夷卻很現實的告訴著他,舉兵,隻有死路一條。曆史上的開禧北伐都能失敗,自己手中區區一萬人不到的兵馬,能做出來什麼?就憑借自己有著超越時代的思想?憑著低產、效率低下的黑火藥?憑著……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到,自己還有什麼可以賴以為憑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