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安也覺得擔心,卻不知道要怎麼做,隻能愣愣的看著眼前低垂著頭的女生.然後終於看見她抬起頭,眼裏第一次盈滿了淚,卻倔強的含在眼眶,不肯掉下:
“米安,你給我記住!”咬牙切齒的留下這句話,女生轉身就跑.隱約中,有水滴下來的聲音,米安靜靜的看著地麵,突然覺得心痛得厲害.
許揚已經追過去了.何晏在愣了一下後,也追著許揚去了.
這裏隻留下他和許婷婷,四周人聲鼎沸,熱鬧如昔.他卻覺得耳中空白一片,連呼吸也變得困難.
許婷婷看他一直低頭沒說話,遲疑了片刻,還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
“米安,齊語晗真的是貪汙犯的女兒?”
“不是.”他幾乎是立時就反駁了那句話,語調凶狠而冷厲,讓身邊的女生嚇了一個激靈.忍不住抱怨:
“不是就不是嘛!幹嘛吼我!?”
“對不起.”他平複了一下心緒,輕輕的揉著額角道:
“婷婷,你幫我個忙.剛才的事情不要和別人說.”
“為什麼啊?”許婷婷立即就不滿了.米安雖然很想發火,卻到底還是按耐住了,隻是低著頭用誠摯的語氣說:
“拜托了.當我求你了.別說出去.”
“你……”許婷婷似乎有些委屈,眼角都微微發了紅.好半天才撇過頭去,不甘不願的道:
“好了好了.我答應你就是了.”
少爺這才放下心來,輕輕的舒了一口氣道:
“謝謝了.”
許婷婷沒說話,隻是愣愣的看了他一會.突然轉身跑了.少爺也沒去追,隻是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從褲子口袋裏掏出煙和打火機,點燃後,慢慢的抽起來.然後在煙霧繚縵中,緩解自己那痛的要窒息的心髒.
米安本來以為這事在這裏就算是完了.可是他畢竟真的太年輕,他沒有預料到這件事情最後會往最壞的地方迅速延伸.
而後使他和她的距離,越來越遙遠,越來越偏離.
下午進教室的時候,米安就覺得班上氣氛不對.
果然還沒坐穩位置,旁邊的蘇止就一臉八卦的開口了:
“米安,齊語晗他老爸真是那什麼啊?”
米安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到聽清楚他到底是什麼意思時.臉立馬就黑了,所以即便開口問的人是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他也沒有客氣:
“誰他媽在這裏和你亂嚼舌根了!?”
“你反應那麼大幹嘛.”蘇止白他一眼,但到底也是懂這些彎彎道道的,立馬便反應過來,臉色這次真的帶了吃驚:
“不會她家真出什麼事了吧?”
米安閉了閉眼,覺得心裏一片無力.終究還是按壓不住火氣的道:
“到底是誰他媽和你說的!?”
“我……”蘇止被他弄得有些害怕,猶豫了片刻,才遲疑的道:“現在班上都在傳這件事情呢!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先說的.”
說到這裏,他小心打量了一下對麵人的臉色.看見少年那張麵無表情的臉後,總覺得不大對勁.果然,下一刻,米安已經把手中提著的包‘哐’的一聲摔到課桌上,冷冷看向那邊正和一堆女生聊的開心的許婷婷,他眼裏迸發出的殺氣讓人不寒而栗.
“許婷婷,你有種!”咬牙切齒的扔下這幾個字,他突然就往那邊衝去.
蘇止一愣,下意識的就覺得不好,趕忙拉住他,
“兄弟,你冷靜點.咱是男人……”話還沒說完了,就看見前門走進來的齊語晗和許揚.
一瞬間,教室裏安靜的針落可聞.
而剛剛才進來的兩個人當然也感受到了這樣異常的氣氛.聰明如他們,自然很快就能猜到這些奇怪的氣氛究竟是為何而來.
齊語晗隻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那些四周探究的目光,沒有說話,就像平常一樣走進教室.忽略了那些昔日同學交頭接耳的悄悄打量,也忽略了米安因為愧疚而低垂下去的英俊麵龐.
她依舊如常,美麗而驕傲,淡漠而涼薄.那般姿態閑然,似乎那些流言蜚語絲毫也不能折低她高傲的頭顱.她還是那個優雅的彈著鋼琴,禮貌微笑的班花齊語晗.
看見話題的當事人都這麼從容自在,那些正在八卦的人反而覺得全身別扭.幹脆也都歇停了,卻也不是所有人都這麼好打發.
徐鳴早前就和齊語晗有過節,現在更是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所以他故意侯在女生必經的課桌走道前,看見她過來了,就裝著一副虛心好問的樣子問道:
“齊語晗,你爸貪了多少錢?”
齊語晗沒有說話,臉色卻不可避免的一僵.但隻是瞬間,又恢複她慣有的淡然.低著頭,她想從他身邊走過.無奈徐鳴身材高大,擋在過道前就像一堵牆,硬生生的阻隔了她的前路.
看見她不說話,徐鳴更得意了.漫不經心的打量著,突然大驚小怪的指著她手上一直都戴著的一個樣式普通的鐲子道:
“哇靠!這是Tiffany1837的經典款式類.我在電視上見過,T城好像沒有賣吧.這牌子挺貴的,以你爸那點工資,幫你買這個鐲子存了好幾年錢吧?”
齊語晗還是低著頭,也不反駁.隻是垂在身邊的手握成了拳.
徐鳴卻還不想放過她,故意提高了聲音:“還是說你老爸貪了不少.這點錢其實是小意思!?”
“啪——”話音剛落,一個清脆的耳光聲就立刻響起.
齊語晗已經抬起了頭,臉上血色盡失.但咬牙切齒的動作卻看的分外清明:
“你,媽,的,給,我,閉,上,你,的,臭,嘴!!”
“喲!生氣啦?”徐鳴捂著被打的臉眼神陰鷙.麵上卻是絲毫不害怕,不懷好意的看著她笑得陰風陣陣:
“難得啊!咱班花小姐不是從來不說髒話不動手的麼!?怎麼著,被戳中痛處了!?你爸就是個貪汙犯!許他做還不許人說啊……”
他話還沒說完,齊語晗已經撲上去了.她個子雖高,人卻很瘦.怎麼可能打得過與她同齡的男生?但她已經失去了理智,用抓的,咬的,她幾乎拚了命的在廝打,沒有半分平常淡淡然然的樣子.
第一次那麼瘋狂,她隻是下意識的動手,也不害怕那些落在她身上的拳頭.她仿佛失去了所有感覺,隻想好好的揍眼前這個人一頓.
看見她如此的失態,所有人都驚呆了.許揚已經上去拉她,但陷入瘋狂的女生他根本就拉不住.
大家隻聽見徐鳴哀哀的慘叫聲,齊語晗撲在他身上,死命的咬住他的肩膀,一隻手還在胡亂的廝打著.而那些落在她身上的拳頭,她卻仿佛絲毫沒有感覺.隻是拚命的咬著,眼中一片血色.
米安突然覺得心悸的厲害,一把推開還抓著他的蘇止,想跑過去.卻突然聽見班主任的聲音:
“幹什麼呢!幹什麼呢!?”
眾人都自覺的讓出一條道來,然後李老師就看見了中間廝打在一團的兩人.他略微一怔,趕忙過去,同時嘴上還訓到:
“幹什麼呢!徐鳴你別打了!齊語晗你也給我鬆口!”
徐鳴早就受不住了,看見老師來了,隻當看到了救星.一大男人叫得哀哀不已:
“老師,你快叫她鬆開.我肉都要被她咬下來了!”
聽他叫得淒慘,李老師心中也是一驚.趕緊上前拉扯著還兀自不願鬆口的女生:
“齊語晗,你快鬆開!喲!他都出血了!你快鬆開……”一旁圍觀的人聽著都覺得膽戰心驚,實在沒想到這平時溫溫和和的女生竟然能把人咬出血.
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李老師才分開兩人.齊語晗被他拉開的時候,唇角下還流出一縷縷紅色.但看著眼前少年被血浸濕的肩膀時,她卻還是揚起了唇,得意的笑.
笑容在那張狼狽不堪的臉上淒豔如鬼魅,著實讓不少以前覺得她漂亮的人心驚肉跳.
徐鳴早被那一大塊血漬嚇住了,大聲囔囔著痛,眼淚都流了下來.嚇得李老師不敢耽誤,趕緊叫了班上幾個男生扶著他去醫務室.走的時候狠狠瞪了齊語晗一眼,卻也沒多說什麼,隻是對全班吩咐了一句:
“要上課了.大家回自己位置坐好.”
等到李老師不見人影後,人群也還是沒有散開.
許揚怔怔的看著自己女朋友.看她昔日花骨朵般的麵容上布滿汙漬,蓬頭垢麵,嘴角還有鮮血不斷流下.一想到那是怎麼來的,他就克製不了的覺得惡心反胃.
齊語晗沒看他.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隻是靜靜的發著呆.身上其實很痛,被那孫子毆打的地方大概都青紫了.可這其實沒什麼.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就多了一點東西掉了下來.她終於不再抑製自己痛的快要窒息的心髒,放聲大哭起來.
在所有人的麵前,像個弱者,像個小醜,再也不能揚起她高傲的頭顱.她隻是放縱大哭,聲音淒慘而啞厲.然後漸漸的連呼吸也變得困難.
所有人都被她嚇住了,包括她的男朋友.那個清俊挺拔的少年隻敢站在她的不遠處,不安而惶恐的看著她,間或叫叫她的名字:
“語晗……”
那樣帶著小心翼翼試探的語氣,就像她是什麼恐怖的怪物.連那明明親昵的兩個字也變得無比之疏遠.
齊語晗上氣不接下氣的哽咽著,哭聲啞厲而難聽.卻在心裏不斷的嘲笑自己.
他明明是她的男朋友,卻在她最痛最無助的時候.連個擁抱都吝嗇於給她.
而她自己心底最在乎的那個少年,卻終究是毫不留情的給了她最痛的一擊.
米安米安,你知不知道,我痛的快要死掉.
米安怔怔的站在一旁看著痛哭失聲的女生,那樣的失態,是他從未見過的她.而那樣的她,讓他的心髒幾乎無法負荷那樣的疼痛.
就像有人用釘子,一寸一寸的釘入他的心髒.那樣幾欲窒息的痛,刻骨銘心.他覺得眼睛酸澀,抹了抹眼角,卻隻有一點點輕微的霧氣.
原來,真正的悲傷並不會是那些放聲痛哭的眼淚又或者頹廢到幾近死亡的蒼白話語.
真正的悲傷,是連哭也哭不出來的哽咽.
後來的課齊語晗沒有上,班主任從醫務室回來就黑著一張臉把她叫去了辦公室.然後女生就一直沒有出現過,有人說她的母親被叫來了.
米安在下課的時候,悄悄的去了辦公室.往門口張望的時候果然看見齊語晗身邊站著一個女人,氣質雍容大方.隻是那本來精致的麵容上的疲倦卻是怎麼掩也掩藏不住.
不食人間疾苦的大少爺突然就意識到,也許齊語晗家的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要複雜的多,而他還那樣添油加醋的叫她‘貪汙犯’的女兒不異於在她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想到女生哭的幾乎喘不過氣來的模樣,他就覺得喉頭酸澀的厲害.可是卻隻能發出一點點小聲的哽咽.如困獸一般,不得解脫.
他從辦公室回來以後臉色就一直都不好.蘇止看著這位爺黑如鍋底的臉色也不敢多鬧騰,可即便這樣還是出事了.
因為米安在放學時就氣勢洶洶的堵上了許婷婷.
一開始許婷婷聽見米安叫她還一臉喜色,但走近看見少年沉下去的臉色也就明白他的來意非善.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她小心翼翼的問他:
“帥哥,怎麼了?”
“是不是你說出去的?”米安卻沒那個心情和她調笑,一上來就單刀直入的問.
“什麼啊?”許婷婷有些莫名其妙,再看他的語氣也不好,幹脆也沒了好氣.
“齊語晗的事!”他壓抑著怒氣,口氣卻還是不可避免的讓人覺得凶惡.
“什麼意思啊!”許婷婷也火了,一個白眼飛過來就跟著道:
“我不是答應了你不說的嘛!我是那麼言而無信的人嗎!?”
“誰知道啊!”米安已經口不擇言了.隻是想到剛才齊語晗那樣的哭泣,就連最後一點理智都灰飛煙滅.要不是看在許婷婷是女生,說不定他已經動手了.
“信不信隨你!反正我沒說!”許婷婷扔下這句話,轉身就跑.隱約中,似乎有水掉下來的聲音.米安卻不在乎,他隻是靜靜的閉上眼,努力驅逐那些幾欲讓他窒息的心痛和淒惶.
他恨自己的草率,恨自己的多嘴,讓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陷入那樣無法擺脫的悲傷.
事情最後是怎麼解決的,班上人都不得而知.總之,第二天齊語晗和徐鳴都來了學校,雖然沒說話,但也沒互相找麻煩,就像兩個沒事人一樣.
隻是是不是表麵的平靜大家就不得而知了.畢竟昨天女生那樣的竭斯底裏讓所有人都印象深刻,而‘貪汙犯’女兒的名號已在昨天女生的舉動中找到了最終的答案.
不過都是些半大的小孩子,班上人多少都有些好奇心,所以雖然不敢明目張膽的去問齊語晗.大家躲躲閃閃的眼神中,卻還是刺激了女生敏感的神經.
齊語晗努力吸氣,在心中催眠自己這些流言蜚語一點也不重要.可那些灼人的目光卻像最鋒利的刀子,一點一點割傷她的驕傲和自尊,最後支離破碎,灰飛煙滅.
齊語晗漸漸變得沉默.這是所有人都發現的事情.但沉靜下來的女生就像失去了過去那種讓人驚羨的耀眼光芒,慢慢變得黯淡無光.
而她脆弱又敏感的神經,更是讓所有與她接觸的人都變得小心翼翼.就連一直陪在她身邊的許揚都漸漸厭煩了她的敏感多疑.
他開始懷念當年那個讓他怦然心動的鋼琴公主,那一襲綠裙曾多次在他夢中飄然.而那時的她,一直是他心中最美的流光.
可很明顯,眼前的這個少女再也沒有了當時的那種風采.她就像一株開到盡頭的美麗鮮花,最美的花期已過,隻剩凋零,隻剩頹敗.
何晏還是在他和她身邊,而這個從一開始就一直不起眼隻得到過他同情的胖女生似乎也漸漸變得不一樣.她幽默風趣,也不介意他偶爾笑話她.
在他最煩的時候,他所謂的女朋友齊語晗永遠都是那副淺淡涼薄的模樣.而這個女生卻會搞怪扮醜來逗他開心.聰明如他,其實早就明白這個女生對他的心意.
但他一直漠視著,其實心中還有些微微的別扭和惡心.畢竟何晏實在太胖,一點也不符合他的審美觀.他心中的女生其實就是要像以前的齊語晗一樣,高傲而美麗,優雅又高貴.像個公主,高高在上.
而此時的齊語晗早已失去了當時那點讓他怦然心動的氣質,他也漸漸不想容忍那個越看越不順眼的女朋友.他開始不會在每節課上想著話題和她傳紙條,也不會在每個下午都那樣好脾氣的等著那個磨磨蹭蹭的女生.
齊語晗也發現了自己男朋友的轉變,但她當做未覺,或者根本不在乎.她依舊每天安安靜靜的看小說,許揚不等她,她就一個人回去.
走在一中長長的林蔭道上,她會偶爾駐足,微仰著臉,用手遮住那些樹葉縫隙中透下來的陽光看頭頂的蒼穹.她偶爾會微笑,大多數時候卻隻是怔怔發呆.她再也不去那片小樹林了.就像她已經遺忘了那塊曾經承載了她和另一個少年歡笑的土地.
似乎把秘密埋葬,她就能真的屏棄當年那些讓她心動的過往.
許揚最終還是和她談了分手.那是在一個並不算太明朗的日子,他和她還有何晏又走在了一起,雖然一路上都甚少交談,但齊語晗還是難得享受這黃昏的陽光.
身邊有人陪著,不是孤單一人.這樣的感覺,於現在的她來說,其實算是一種救贖.
她微微的恍神,然後就聽見許揚說:
“語晗,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她愣了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他要和她分手.那一刻,她其實心中什麼都沒想.隻是靜靜的看著他,然後呆呆的問話:
“為什麼啊?”
許揚似乎也沒料到她會這樣問,竟然還頓了一下,好半天才答道:
“我們不大適合.”
“哦.”她應了個單音節,有些反應遲鈍的轉頭.然後低著頭沉默了片刻,才說:
“我有什麼不好,你告訴我,我可以改.”
這下不止許揚怔住了,她身旁的何晏也怔住了.他們都沒想到一向高傲涼薄的女生會說出這樣明顯示弱的話來.
許揚看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就帶了同情和一絲高高在上的優越.而她明顯也不適應於這樣的示弱,說完那句話後就一直沉默,眼眉低垂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很好,不用改.”許揚的語氣還是溫柔,卻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敷衍,
“是我的問題,不關你的事.”
齊語晗的臉垂的更低了,沒有再說話.其實剛才那一句輕聲示弱已經是她的極限,而她那樣驕傲的人雖然願意開口挽留,卻斷不會哭著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