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車站碼頭犄角旮旯裏黑影幢幢是(1 / 3)

人是鬼?

這一幕我無法忘記:

那是前年我到石家莊出差,坐在候車室裏等車,一個中年男子手中抱著一個嬰兒向我乞討道:行行好給點錢,好讓我給這娃兒治病……聽了這中年男子的話,我便瞟了一眼他懷中的孩子,這一瞟可把我驚得不輕,因為我還沒有見過病成這樣的小孩子:那孩子看上去不足一歲,碩大的腦袋卻與成人的頭殼不相上下,再看看那張蠟黃的臉上一雙蛋黃色的眼睛大如核桃,孩子的眼神幾乎看不到,隻有偶爾眨動一下的眼珠,說明他還活著……

“這這…這孩子是什麼病?這麼嚴重呀!“我不由驚叫著問道。

“黃疸。“那中年男子毫無表情地說。

“這麼重的病你還不帶他上醫院?”

“沒錢。先生行行好吧。”

“給……“我當即拿出一張百元鈔票。

“我代孩子謝謝你……”

“不用謝,給孩子看病要緊。”

那抱孩子的中年人走了,我趕緊閉上眼,可滿眼卻是剛才那可怕的嬰兒碩大的蠟黃腦袋——我發誓從沒有見過那麼病重的孩子。我甚至在默默想著這家人家也夠可憐的,孩子都病成這個樣了,還靠乞討治病,錢乞討齊了,那孩子還不早就不行了嘛!

“走開走開,你這個騙子還有沒有點人性?把孩子折騰成這個樣了,你還拿他當搖錢樹呀?呸,給你錢還不如喂狗!“突然,有人在大聲嚷嚷。

我睜眼一看是隔我座位不遠的一個上了年歲的等車人在罵那個剛才向我討錢的抱孩子的中年人。“這人,不願給就算了,說這麼難聽的做啥?“我見狀有些不平地嘀咕了一句。

“先生你不知道,那抱孩子的人才缺德呢!剛才我看你給他錢,要早點坐在你身旁我也會不讓你給的。“不知什麼時候坐在我旁邊的一個姑娘對我說道。

“為什麼?難道那抱孩子的人真是騙子?“這回輪到我瞪眼睛了。“我不相信,孩子都快死了,他還要騙人呀?”

“哼,他就靠這樣缺德才能騙到錢唄!”

“怎麼說?”

“你以為那孩子是他家的孩子嗎?”

我一驚,萬萬不會相信世上竟然會有這等事。“我常在這兒乘火車,所以見得多了,這樣見鬼的事多去了。“姑娘開始有些友好地對我說:“在石家莊火車站這些年經常看到一些裝得可憐兮兮的人或者抱著少胳膊少腿的孩子或者抱個像剛才那樣半死不活的嬰兒在車站行騙。我還被他們騙過幾次,但現在本地人都不會上他們的當了。他們能騙的也就是你們這樣的外地人……”

“可我不懂,既然孩子不是他們的,那誰家願意把自己的孩子交給他們這些騙子呢?我始終不明白。

“那當然。換誰也不會把那麼可憐的孩子交給這些騙子。“姑娘告訴我:”他們這些騙子的手段多著呢。通常是在一些公園和垃圾堆的地方撿的孩子,這些孩子大部分都是別人丟下的或者是私生子,要麼就是生下後見有殘疾便不要了,還有一些是屬於超生的……”

“你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你是……“我對身邊的這位姑娘產生了某種好奇。

“職業關係。因為我是報社記者。“她向我掏出一張名片。我出於禮貌也遞給她一張名片。

“噢——是何先生呀?《落淚是金》是你寫的吧?“我點點頭。與她繼續聊天。

“能舉個例嗎?”

“有一次我在公安局裏采訪到一個人,他是在汽車站行騙了長達三個多月被公安局收容的。那人是河南來的,他孩子生下後就有先天性足殘,本來是到石家莊來看病的,一到醫院人家說你看病動手術和住院得先交3000元錢。那人口袋裏隻帶了2000多元,錢不夠。他就上大街上行乞,後來發現一天下來還真能乞討得三五百元,於是他每天開始沿街討錢了,日久天長後他把孩子治病的事倒反而扔在腦後,天天打著為孩子治病的幌子在外麵乞討要錢。石家莊大大小小的街都討過後,他便到了車站,發現這兒比大街上更容易討到錢,於是就幹脆住在車站裏安營紮寨了。在汽車站的那些日子裏,他竟然最多一天曾經乞討到近千元錢,這麼多錢可把這位窮慣了的河南人心也給養黑了,其實給孩子看病的錢他也要夠了,但他直到最後根本不把看病放在心上,而把殘足的孩子當作了搖錢樹,時間越長,他連家都不願意回了,幹脆以此為生。帶著孩子走遍了石家莊和鄰近的幾個城市,就連天津、北京等城市他都去過。有一次他帶孩子在保定車站時,因為上廁所的功夫,結果轉頭一看自己的孩子不見了,這下他急壞了——他不是急可憐的孩子,而是急自己的搖錢樹沒有了。這位已經連良心都被錢吃掉的人,怎麼也不甘心從此斷了財路,他就千方百計開始尋找別人家的孩子……”

“怎麼著還有誰家甘心情願把可憐的孩子交給這種人嗎!“我搖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