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車站碼頭犄角旮旯裏黑影幢幢是(3 / 3)

“這麼多孩子就這麼長年寄生在你們車站?他們靠什麼維持生活呀?”

“除了乞討,還有就是偷搶唄!“老處長說到這兒長歎一聲,直搖頭:“平時這些孩子在車站見我們警察就像老鼠見貓似的。可我們有時為了整頓車站風氣也不能不去管管他們,但你把他們抓來後一問,每一個孩子給你講一個他們的故事,你聽後就會再不忍心去抓他們了。在常人眼裏他們這些動不動向人討錢的小乞丐確實令人討厭,而且有傷我們社會的風氣,但要我說,這些孩子其實沒有多少責任,有罪孽的應該是他們的大人們。有一個孩子才3歲,他知道自己的家就住在武漢市裏頭,他父母因為打架時撞翻了衣櫃,把這孩子的腿砸成了拐腿,後來父母離了婚,母親帶著這個孩子總覺得是個累贅,用那個假借帶他們到南方的母親同樣的方法,將孩子騙到我們這個車站時,就裝著說給孩子買上北京的車票去,便一去不複返了。3歲的孩子,你說可憐吧?這樣的孩子我們幾乎每個月都要碰上一兩個,這些孩子的大人們簡直連一點點人性都沒有呀!”

50多歲的老處長,說到此處兩眼淚汪汪。

在北京火車東站和西客站,據說每年收容這樣“丟失“孩子都在三位數以上。在昌平收容所裏,至今仍有二十幾名大至十五六歲、小至剛剛學會走路的棄兒,他們有的已經在那裏生活了一兩年,公安部門對這樣的孩子甚至有些苦不堪言,因為這些孩子如果是身體和思維健全的一般都被有關機構送走或者被好心人領走了,留下的這些殘疾的弱智的,叫公安戰士們不知如何管理。

在河北某車站的收容所裏,我見到一個長得相當漂亮而且身體和智力都沒有任何問題的女孩子,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娜娜。小娜娜見生人一點不膽怯,我問她家在哪兒?她說在草原上。

“那你爸爸媽媽為什麼找不到了?”

小娜娜說:“我沒有爸爸媽媽,我隻有奶奶。”

“那奶奶現在在哪兒?”

“奶奶死了。”

“怎麼死的?”

“她帶我到這兒找爸爸媽媽,沒找著,就生病死在了醫院……”

小娜娜說到這兒便“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收容所的同誌告訴我:當時他們從醫院接到電話,說有個從內蒙古來的老太太病死在醫院,她身邊有個小女孩讓我們去收容。後來我們聽醫院的人說,那老太太從內蒙古到我們這兒時已經病得相當重了。據老太太死前說,她家住在內蒙古一個草原旅遊點旁邊。有一年一對年輕人來到他們家,那女的一到她家就分娩生下了這個女孩。老太太說,人家出門旅行在外生孩子,她是個信佛的,一生以慈悲為懷,便讓這對年輕男女留了下來,她還精心為那年輕的產婦坐月子備這做那,就像伺候自己的親生女兒。可不出半月,有一天老太太從外麵采蘑菇回家,卻發現那對男女走了,嬰兒卻還在。她開始以為那對男女出去玩了,可等了一天又一天,最後老太太終於明白人家是借她這地方生下這可憐的孩子後便遠走高飛了。老太太孤零零的一個人生活,就這樣又當媽來又當奶奶地帶著這個小娜娜過了一年又一年,後來孩子也能走路了,也能說話了,而且長得十分漂亮可愛。老太太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孫女那樣疼愛著一手帶大的小娜娜——連孩子的名字也是她給起的。但前年老太太發現自己得了絕症,於是就有心幫這個孩子找回親生父母。老太太隻記得當時那對在她家生下孩子的年輕女人曾經說過自己的家在河北滄州北邊一帶,於是她便帶著小娜娜不遠千裏來到這個城市尋覓孩子的生身父母。然而善良的老太太沒能實現自己的遺願而先走了,隻留下可憐的剛剛3歲的小娜娜……

“小娜娜,你想爸爸媽媽嗎?”

“不,我要奶奶……”

小娜娜淚眼汪汪地看著我,叫人頓起心碎之感。

廣州和深圳是近10年間外地人口進入最多的南方城市,那兒的車站碼頭上的“黑人“也就最多。所謂“黑人“是指既沒有常住證,也沒有身份證,更沒有固定的居住處,他們以車站為家,有的據說已經在那兒有了第二代。武警某支隊的政委是我的一位老戰友,他從80年代到現在的13年裏,收容和遣送無籍戶的16歲以下的少年兒童就已經超過三千餘名,而令我吃驚的是從他口中我了解到的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們的淒涼境遇讓人太多憂傷和憤懣。“三毛“的那個時代早已一去不返。然而,新一代的“三毛“竟然在今天我們這個時代卻重新出現。

這究竟是什麼原因?這是我特別想弄清楚的一個既現實而又非常嚴峻的問題。